意欢忽然叹了一口气:“臣妾看着金贵人,当真是唏嘘。昔年心思狠毒的人,竟也会变得正义凛然,反倒指责起旁人的不是了。”
皇帝自然没有忘记金贵人做的错事,看向她的眼神便多了些审视。
青樱更是后悔,早知今日,她该在孝贤皇后死前提醒一声的,最好让孝贤皇后将金贵人带下去赎罪。
眼下再懊悔已经晚了,青樱拼命思索着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企图从中找到破局之法。
海贵人是板上钉钉的假孕,看婉妃的样子,也不像是真存了害人的心思,多半是倒霉,恰好碰上了而已。
青樱想,那根参未必真有问题,想法是江与彬提出的,也是他去煮的参汤。虽有人跟着,但若早有准备,下药也不是难事。那么这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戳穿江与彬的谎言。
在意欢和江与彬之间,青樱很快就做出了选择。她起身走到皇帝身边,捧起装人参的匣子看了又看。
皇帝见状问道:“你觉得这参的问题从何而来?”
青樱讪笑两声:“臣妾并非医者,看了半晌也没找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在感叹,百年山参的确是难得之物,用来做一件有很大可能不会成的事,实在是浪费了。”
荷惜闻言大着胆子道:“启禀皇上,这样好的参,我们主儿也没有多少。进宫之后先是献给太后一支、又献给孝贤皇后一支、赠与贞贵妃一支。除此之外,便是惦记着婉妃娘娘膝下的四阿哥,因此才在婉妃娘娘晋封时送了去。”
皇帝听了也不说话,眉头紧锁看着那支人参。
半晌才道:“的确是糟蹋了。”
意欢眼中的光霎时灭了,有酸涩的泪意涌上眼眶,被她强行咽了下去。
“早知会被人反咬一口,臣妾便不该有这样的好心。”
皇帝紧绷着唇,眼中幽暗不辨神色。
青樱暗道不好,皇帝这般,虽没有怒色,却是任何人都难以说动了!
心下大乱,青樱上前两步想要求情,皇帝一扬手止住了她。
“进忠,将舒贵妃送回储秀宫,你亲自伺候着,不许其他人近身。”
青樱待要说出参茶的不对,皇帝冷厉的眼神将她盯住,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
“贞贵妃,你是主理六宫的人。舒贵妃的事,朕自有决断。去吧,替朕看看海贵人,别让朕失望。”
不等青樱细想他话中的意思,皇帝已如一阵风般离去了。
意欢被进忠护着,青樱想与她说句话也不能,只好眼睁睁看着她心如死灰地出了殿门。
众人都在,青樱扶着雪蘅的手,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好在进忠不是旁人,不会说一些没轻重的话。且皇帝到底也没定下意欢的罪,总有转圜的余地。
玫妃第一个告辞了,婉妃这才撑着顺心的手起身,与金贵人站在一处。
转过身后,青樱的面色已如往昔,温声叮嘱着婉妃:“吓坏了吧?回去让太医开一剂驱寒的药来,好生睡一觉就过去了。”
婉妃脸上只有客气,金贵人牢牢扶着她的胳膊,笑容灿烂得甚至透出些阴狠。
“贞贵妃还是先担心担心舒贵妃吧。海贵人无辜小产,总要有个罪人不是?”
青樱看也不看她,只对着婉妃道:“谁是罪人,还要看皇上怎么想。时候不早了,婉妃退下吧。”
金贵人冷笑一声,拉着婉妃便走了。
青樱厌恶地别过脸,也不理会一旁的如懿,径自往后殿去。
深夜雨已停了,后殿的门窗关得严实,烛火也没有几根。
青樱心中带着气,命人把灯都点上,将后殿照得亮如白昼。
海贵人躺在床上,见青樱面色冷峻,起身也不忘行礼。打量了周围一番,道:“贞贵妃这是做什么?嫔妾刚经了丧子之痛,娘娘就要在嫔妾宫里作威作福么?”
青樱挥挥手,将殿内的人都赶了出去:“皇上让本宫看一看你,灯火昏暗,本宫实在看不清,只好将灯都点亮了,仔仔细细地看。”
海贵人温顺极了:“娘娘看出什么了吗?”
青樱冷笑:“看出了眼前这个人,已不再是昔日那个温柔腼腆的绣娘了。”
海贵人静静道:“人都是会变的。就像娘娘你,不也从一个小小宫女,变成了如今的贵妃。嫔妾能有什么法子呢?不如娘娘受宠,好容易得来的孩子也没了,再继续温柔腼腆,只怕连自己在乎的人也保不住了。”
“在本宫面前,就不必再装了。你肚子里到底有没有东西,你比本宫清楚。”
海贵人并不慌张,反而笑道:“你果然知道了。不过那又怎样?你能躲过,有的是人躲不过。”
青樱怒道:“可舒贵妃何曾对不起你!”
“我可没有冲着她去,婉妃来得恰到好处,我何必多事?”她吃吃地笑了,“只要抓着婉妃,便是金玉妍也要为我所用。扳倒你还是舒贵妃,姐姐都少了个阻碍。是舒贵妃更好,你一辈子都是姐姐的奴婢,怎么敢爬到她头上去?”
待要辩解,海贵人又是一笑:“便如此刻,你知道了又能如何?欺君大罪,株连九族。你去告诉皇上啊,去救舒贵妃啊。你敢去么?呵呵,扳倒她对你也有好处,不是么。你自己的前途和家族,跟舒贵妃比起来,总要重得多吧。”
青樱只觉重生以来所有的艰辛,都不及眼前的两难让人无法抉择。
就如金贵人所说的那样,海贵人小产一定要有人来顶罪。是婉妃、还是意欢,甚至牵连到她身上,并没有本质的差别。
可若真的将海贵人假孕一事公之于众,对乌拉那拉氏一族都是沉重的打击。如懿也就罢了,青樱不愿自己辛苦打拼来的一切付之东流。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海贵人笑意如常,青樱却无端感到了她的得意和猖狂。
她压下了心中的急躁,缓缓笑道:“你说得不错,此事牵连甚广。不过本宫到底有两个皇子傍身,你和娴妃呢?”
说罢她起身离去,不去看身后人或喜或怒的神情。
破釜沉舟的事,青樱不是没有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