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久盼嫡子,总算美梦成真,欢喜之下遍赏宫中上下,连王室宗亲和亲近的臣工亦得了几分赏赐。一连半月,皇帝皆在宫中设宴,与妃嫔、左右,共享乐事。
而这并未给皇后带来多少宠爱,碍于情面,皇帝每日派人探望,自己却是少有踏足长春宫。皇后卧床静养,也不能到皇帝跟前,便命她身边的令贵人陪伴皇帝。除却皇帝自己爱让青樱和意欢在跟前外,令贵人亦因皇后的面子而得以伴驾。
这日照常是三人陪着皇帝看南府新排的歌舞,天气渐热,因皇后胎相不稳,皇帝照常免了圆明园避暑之行,只命恒媞陪着太后去了畅春园。
今年不知怎的,竟是分外闷热,每常下起雨来,总是淅淅沥沥地连着几日。太阳也烈,刚进五月,毒日头却照得人头昏脑胀。
天气无常,永琛便有些不适。他体质较永珣稍弱,最是冷不得、热不得,几番潮湿闷热,永琛竟发起低热来,引得青樱心焦不已。
且幼子病中缠人,总要青樱抱着方能安睡,她又不肯假手于人,夜里总耽搁到半夜,才有歇息的机会。白日又要处理宫务、又要伴驾,几日煎熬下来,青樱便有些精神不济。
殿中一舞终了,皇帝拍手称赞,意欢和令贵人也跟着夸起南府的用心。唯有青樱神情不属,皇帝的夸赞声过去,才打起精神鼓了两掌。
这下便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他眉头微蹙,向青樱看过来,“贞贵妃怎么了?”
青樱自觉失礼,连忙起身告罪,“臣妾一时走神,扰了皇上的兴致,还请皇上恕罪!”
意欢亦起身道:“皇上,臣妾看贵妃姐姐脸色有些白,可是身子不适,这才走神了?”
皇帝并无不快,仔细打量着青樱的脸色,“眼下有些乌青,是夜里睡不好吗?”
青樱闻言心里便有些酸楚,强撑着道:“回皇上,臣妾并无不适,只是一时失眠……”
“可是暑热的缘故?进忠,吩咐吴书来多多送冰去永寿宫,再叫宫人从屋顶洒水祛暑。”
见皇帝如此关怀,青樱竟有些哽咽了,“多谢皇上关怀,臣妾并不觉得热。是永琛……天气反复,永琛已连着低热多日了……”
对于青樱所出的两个孩子,皇帝一向是疼爱的,但这几日忙着高兴,便不曾去看过,乍闻爱子病痛,也吃了一惊。
“好好的怎么病了?贞贵妃怎么不来告诉朕?可请了太医看过吗?”
说起幼子的病情,青樱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起初不过是胃口不佳,臣妾以为是天气热所致的脾胃不和,拿素日包太医开的药膳为永琛调养,谁知胃口是好了,却发起低热来,总有两三日了。臣妾请了包太医来,说是天气闷热,着了热风并未发散出去所致,开了药永琛却嫌苦,喝不下去……”
青樱只觉喉中艰涩,竟是说不下去了。一时又觉得失礼,拿着绢子遮住了将要落下的泪。
皇帝听得心急,也不好去勉强她,便指着雪蘅道:“你替你们娘娘说,七阿哥到底如何了!”
雪蘅行了一礼,口齿伶俐道:“回皇上,七阿哥天热时总是胃口不佳,药气重便更喝不下去。每次都是主儿亲自喂了,才能略多用些。夜里不敢用冰,阿哥睡不安稳,便都是主儿陪着,熬了这几日,主儿的脸色这才不好。”
皇帝心中焦急,见青樱一脸憔悴,便斥责道:“阿哥病了你们更该尽心,竟劳累了贞贵妃,要你们这些奴婢有何用!”
青樱凄然道:“皇上息怒,永琛病着,臣妾这个做额娘的恨不得以身相替,哪肯让她们沾手?只觉得多为孩子做些什么,永琛便能好得快些了。”
皇帝叹道:“你也太……孩子病了,你更该保养自身啊!永琛那样懂事,知道你因他而受累,岂不是叫他难受。”
顿了顿又道:“你很该早些告诉朕的,朕也好派陈太医去看看。”
青樱连连摇头,“万万不可!扰了皇上的兴致,已是臣妾的罪过,岂能再劳动陈太医,惊了皇后娘娘养胎呢。包太医常为永琛看诊,有他也尽够了。”
意欢向来疼爱永琛,听了半晌已是着急不已,见青樱犹要推辞,便急道:“姐姐是好意,但此事若传到皇后娘娘耳中,她也是会让陈太医去看七阿哥的,姐姐也要顾及七阿哥的身子啊!”
涉及皇后,令贵人只好起身附和道:“是啊,皇上。皇后娘娘最是疼爱皇子们,一定也不忍心七阿哥受病痛折磨。”
皇帝虽看重嫡子,但并不是毫不在意庶子的,更不用说是他素来疼爱的孩子了。
“进保,叫陈太医往永寿宫走一趟,看看七阿哥到底如何。吩咐他跟包太医一同钻研药方,务必要不伤胃口,能让阿哥好好吃药。”
“臣妾替永琛谢过皇上关怀。”
皇帝起身到阶下扶起青樱,心疼道:“瞧你,脸色这样憔悴。”
青樱不好意思道:“臣妾疏于妆扮,无颜面君了。”
皇帝温声道:“慈母之心当如是,朕怎会怪你。有陈太医在,永琛一定会康复如初的。这几日你就不必陪着朕了,好好歇一歇吧。”
青樱感动一笑,“皇后娘娘有孕,臣妾知道皇上高兴,所以不忍拿这些小事打扰。皇上放心,臣妾必定恪尽为母职责,好生照顾永琛。”
青樱如此体贴,皇帝唯有欣慰二字。两人相视片刻,青樱眉头微蹙,为难道:“皇上,臣妾要管理宫务,又要照料永琛,自觉捉襟见肘。臣妾恐误了大事,还请皇上再寻一位姐妹领着后宫之事吧。”
皇帝思索片刻道:“也罢,到底是永琛更要紧,这些事就暂且放一放,朕会选人主持的。”
皇帝当即也没了兴致,挥退南府众人,欲往永寿宫探望永琛。意欢一直惦记着,自然是要跟来的,如此,便只剩一个令贵人不尴不尬地立在那里。皇帝一心挂念着儿子,哪里还想得起她来。
青樱有心叫她做个见证,索性唤她同去。令贵人忙不迭地跟了上来,低眉顺眼地跟在三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