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这日晨起天气凉爽,青樱想起还未正式向皇后道谢,便穿戴整齐,一路走着往天地一家春去。
青樱到时,皇后正坐在暖阁里,看着廊下的青瓷大缸中新开的莲花,见她进来,招着手道:“贞嫔来了,正赶上这今早新开的莲花,你来看看好不好。”
青樱笑着行了礼,在皇后下手坐了,转头去看那缸中亭亭的红莲,赞道:“臣妾看着极好,果然是在皇后娘娘这里,连一朵花都开得这样好。”
皇后一笑,问起来意,“看贞嫔这么高兴,想必你阿玛并无大碍了。”
青樱欠身道:“还未谢过娘娘,义父不过是小病,若非娘娘仁慈,哪能得宫中太医诊治呢。”
皇后道:“到底是你对乌拉那拉府上心,亲自求了本宫,本宫岂有不允的?只是义女便这样孝顺,冷宫里那位还不如你啊。”
皇后一向避讳谈起如懿,今日特意说起,只怕是话里有话了。
青樱不想说如懿的不是,只道:“她在冷宫,即便有心也无力。”
皇后嗤笑道:“如懿在冷宫里过得滋润,全不似被贬的罪人,她就没想过是谁的功劳么,这般心安理得,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自然是皇上的功劳了,皇上对如懿的感情,娘娘想必也清楚。”青樱不想让皇后把功劳扯到自己身上,左右是皇帝的授意,这样说也没什么不对。
皇后却没有动怒,“皇上这样相信她,真叫本宫羡慕。”
青樱听她这样说,心中也有了成算,“娘娘秉公执法,原是没有错的。”
皇后听懂了她的未尽之意,“原是没有错的,可到底是冤枉了如懿,难怪皇上对本宫不假辞色了。”
皇帝不给她好脸色,也不是因她处置了如懿,青樱提示她:“事不是娘娘一个人查的,皇上的气自然也不只冲着娘娘了。”
当年红花一案,人证都是慧妃准备的,皇后也怀疑过不对,但对如懿的厌恶占了上风,又有阿箬言之凿凿,她也就信了。
“你是说慧妃?可好端端的,她即便是厌恶如懿,也不至于此啊,这样周密、不露一点破绽的局,不像是她能做出的。”
青樱忍不住笑道:“娘娘还真了解慧妃,但娘娘怎么知道,这其中没有第三个人呢?”
皇后面色严肃起来,回忆着当初的情形,良久才道:“素练能害永琏,未必不能害旁人,她是没这个胆子的,必是嘉嫔做了什么。”
青樱问道:“娘娘知道嘉嫔与素练的交情是因何而起的吗?”
皇后反问道:“贞嫔知道多少,不妨尽管说来。”
青樱自然不会和盘托出,假装思索片刻道:“臣妾只知道,阿箬是嘉嫔带来见娘娘的,还有,嘉嫔和小福子也有来往。”
“可后来,小福子却是慧妃的人审理的,她却丝毫未提嘉嫔……”皇后也察觉出不对。
“只一个小福子就可见端倪了,嘉嫔收买素练,只怕不只是谋划着要害二阿哥,如今死无对证,即便有她收买素练的证据,到底做了什么咱们也不得而知。”
皇后不禁扶额苦笑,“正因如此,本宫才没有发作。”她难得有些失态,“难道本宫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尽荣宠?本宫的永琏没了,她却生下了贵子……上天何其不公!”
天底下哪有公正二字?皇帝的喜好便可以断生死,所谓的公正也只在他一念之间了。
青樱无意去劝慰她,上一世她受的苦与皇后脱不了关系,这辈子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无谓添加这些虚情假意。
皇后也意识到不妥,轻轻拭去脸上清泪,又是那个端庄的皇后了,“嘉嫔眼下得宠,也唯有慧妃能制衡一二了。”
正说着,却是慧妃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粉紫色的百蝶穿花旗装,婷婷袅袅如一朵云霞,头上是各式金玉首饰,堆出一张芙蓉面,站在阁中仿佛将皇后简朴的居所都映得亮堂许多。
见青樱在侧,慧妃朝她飞了一个不屑的眼神,笑着向皇后行礼道:“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笑着叫起,一面赐座,一面吩咐莲心上茶。
慧妃坐下抚着身上流光溢彩的衣裳,意态闲闲,“贞嫔可是稀客啊,怎么想起来向皇后娘娘请安了?”
青樱含笑向她行礼,而后落座道:“慧妃姐姐侍奉皇后娘娘勤勉,妹妹自当追随。”
慧妃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品了一口茶,奉承道:“还是娘娘这里的茶香。”
皇后也玩笑道:“你整日在皇上身边,乐安和堂还没有好茶吗?”
慧妃脸色一冷,眉头微微蹙起,很快又展开,“娘娘快别说了,皇上如今偏爱嘉嫔,哪还想得起来臣妾爱喝什么茶呢,有好的都赏给嘉嫔了。”
皇后了然道:“嘉嫔生下了皇上登基后的第一子,贵不可言,她又出自李朝,皇上偏爱也是理所应当的。你比她年长,与她计较做什么?到底你阿玛得力,手下能人辈出,皇上还是看重你的,再不济,本宫也不许嘉嫔越过你去。”
慧妃却犹不快道:“娘娘是不知道,嘉嫔与阿箬那个贱婢沆瀣一气,两个人变着法儿地勾引皇上。尤其是阿箬!还没侍寝呢,就整日巴着皇上,毫不知羞!”
皇后劝她:“你气什么呢,阿箬在皇上身边也有一年了,能伺候这么久,皇上必是喜欢她的,左右养心殿围房里的小答应也不少,也值得你吃醋?”
慧妃还要再说,却被皇后的话打断了,“不过这也是稀奇,嘉嫔怎么和阿箬搅合到一起去了?她素来直言直语,该很看不惯阿箬才对。”
见慧妃若有所思,青樱适时道:“从前慧妃姐姐罚了阿箬,不就是嘉嫔带她去向皇后娘娘求情的吗?若说她二人有联系也是寻常事,难得嘉嫔最爱吃醋,却能容得下阿箬。”
慧妃下意识就要刺青樱几句,听罢却怔住了,还未等她开口,皇后又道:“嘉嫔也是善心,从前就与本宫身边的素练要好,可惜素练却是个没用的,若她能学一两分嘉嫔的仔细,也不至于……”
见说起了皇后的伤心事,慧妃连忙安慰道:“都是素练不中用,她已跟着端慧太子去地下赔罪了,娘娘放心,她必会长长久久地伺候着二阿哥的。”
皇后伤心片刻也就罢了,青樱适时道:“嘉嫔和阿箬不成样子,娘娘很该训诫她们一番,否则带累了皇上的清誉,岂不是娘娘的过失?”
慧妃也跟着道:“是啊,皇后娘娘,那些个狐媚子,没一个稳重的。”
皇后细看了慧妃几眼,慧妃如今正是最具成熟韵致的年纪,她本就生得柔美,这些年金尊玉贵地养着,更添一份尊贵,于是道:“慧妃,诸妃之中你位分最高,又稳重,你该替本宫弹压她们,早日怀上一个皇子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