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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又响了。

这次响了三下,像是有人在敲铜盆。陈九渊没动,手还放在膝盖上,但掌心发热,热得手指发麻。他低头看去,铃的裂缝边渗出一道金光,不往外流,反而往里缩,像被什么东西吸进去一样。

“小七!阿箐!”他压着声音喊,没提高音量,但说得清楚。

两个人从岩壁两边走出来。小七手里还拿着陶碗,指尖缠着绿色的菌丝,颜色很深;阿箐刚撕下一张符纸,脸上还有灰气,走路有点不稳。

“它认东西。”陈九渊把铃往前推了一点,“刚才那道光,是冲你那边的蛊卵去的。”

小七蹲下来,把碗放在石台上。那枚干枯的母蛊蜷在角落,表皮有裂痕,正在微微抽动。菌丝突然绷直,像被拉住一样,猛地甩过去,缠住蛊卵,越勒越紧。

“它想活。”小七说,“但它死过一次,现在靠怨气回魂,撑不了多久。”

“那就给它加点火药。”陈九渊看着她,“你剩下的母蛊,还能改吗?”

阿箐皱眉:“你要炸尸?还是炸自己?”

“炸不动的,才要炸。”他抬头,“银甲尸刀砍不进,火烧不烂,可它们怕阳气爆发——如果让蛊虫带着火进去,炸它的内部呢?”

小七没说话,伸手进包袱,拿出最后三枚母蛊。外壳发黑,触须僵硬,是她藏了三年的本命种。她咬破手指,把血滴在蛊身上,血立刻被吸干,表面泛起一层油光。

“要加粗盐、硫粉、辰砂。”她说,“火药要磨细,混进蛊腔里,让它临死前吞一轮毒焰。”

“我来调。”阿箐转身拿出一个小布包,倒出几撮暗红粉末,“老道留的霹雳散,够劲。”

三人围在石台边,没人点灯,只借着天光做事。小七用银针撬开蛊壳,一点点把火药塞进去,再用血线封口。每做好一枚,蛊体就胀大一点,表面出现蛛网一样的纹路,像是血管在皮下鼓起。

“好了。”她把三颗弹丸摆在台面,颜色暗绿,像腐叶,摸上去却烫手。

“别碰。”她拦住阿箐伸过来的手,“引信在肚子里,一震动就会炸。”

陈九渊伸手,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其中一颗。弹丸微微一颤,里面传来极轻的“咔”一声,像有什么醒了。

“拿去试试。”他说。

空地在谷口外十丈远,背靠断崖,前面有乱石堆。陈九渊没去,坐在石台边,手按着铃铛。他闭眼,舌尖顶住上颚,默念口诀。一会儿后,空中飘出几缕灰雾,扭动着向前走,落地变成人影,像是几个人踉跄走过。

“够了。”他说。

小七提着布袋走出去。她选了棵枯树,树干中空,离营地三十步,正好看不见。她把一颗爆蛊弹塞进树洞,退后五步,掐诀吹气。

引信烧得慢,火星像蛇一样钻进蛊壳。

轰——

绿火炸开,整棵树从内往外烧起来。火是青色的,带着腥味,烧过的木头不是变黑,而是化成粉末,簌簌掉落。热浪扑到陈九渊脸上时,他听见一声尖啸——不是人叫,也不是风声,是某种东西在火里挣扎。

“魂蚀。”他睁开眼,“烧的不只是肉身。”

小七走回来,脸色发白,手抖得厉害。她摊开手掌,一枚小小的蛊虫焦黑蜷曲,是她留在弹里的控引种。

“死了两个。”她哑着嗓子,“最后一个还能连。”

“威力够。”陈九渊点头,“能破甲,能焚脉,关键是火带阴性——专治傀儡。”

“问题是带不进去。”阿箐说,“谁怀里揣这个,走两步就炸。邪修鼻子灵,一闻到火药味就完了。”

“那就让它不像炸弹。”陈九渊看向阿箐,“你那画皮符,能不能用在东西上?”

阿箐眯眼:“你是说……给石头贴皮?”

“不是石头。”他指了指桌上那颗没试过的弹丸,“是给它穿衣服。”

阿箐没说话,转身回岩壁边,翻出几张新符。她撕下一块旧布,是陈九渊穿烂的袖子,铺在符纸上,用朱砂画边。笔走镇魂纹,血落符成,最后一笔收尾时,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

符纸卷起,裹住弹丸,轻轻一压。

绿光消失,颜色变灰,表面粗糙像碎石。拿在手里,没有气息,温度也降到正常。

“好了。”她把“石子”扔给陈九渊,“现在它就是块普通的破石头。”

陈九渊接住,掂了掂。很轻,但指腹摸上去,能感觉到下面有一丝微弱的跳动,像心跳。

他抬起九幽铃,轻轻一摇。

铃声低,只响半下,金光从裂缝溢出,绕着“石子”转一圈。刹那间,那跳动加快,表面温度猛升,烫得他差点松手。

“活了。”他眯眼,“它听铃。”

“啥意思?”小七问。

“意思是——”他握紧石子,“我们不用亲手扔。可以让死人帮我们带进去。”

小七瞳孔一缩:“你是说……放游魂背上,让它自己往傀儡堆里撞?”

“对。”他咧嘴,“反正它们闲着也是闲着。”

阿箐靠着岩壁坐下,脑袋一阵阵疼。她知道这招很耗神——画皮符改版后,每次用,识海就像被刀刮一遍。但她也明白,现在没别的办法。

“我能做十个。”她说,“最多十二个。再多,我要睡三天。”

“先做六个。”陈九渊把铃收回怀里,“够用了。”

小七回到陶碗前,开始准备第二批火药。她手还在抖,但动作没停。菌丝从她指尖垂下,缠在碗沿,像在守护什么。

陈九渊坐在石台边,把那颗激活过的“石子”放在掌心。它不再发热,但他能感觉到,里面有个东西在等。等一声铃响,等一个命令,等一场同归于尽的爆炸。

他抬头看天。

云很低,阳光斜照进来,落在谷口那片焦土上。昨天炸过的地方,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烧痕还没散。

“你耳朵还好使吗?”阿箐突然问。

他没答,只是抬手摸了下右耳。那里已经听不清风声了,只能听见一种嗡鸣,像是很多人在远处念咒。

“还行。”他说,“死人的话听得更清楚了。”

小七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她知道他在骗人——他鬓角多了几根白发,手臂上的尸斑虽然淡了,但边缘开始发紫,像是毒往骨头里钻。

“明天。”陈九渊把石子收进袖袋,“我们进总坛。”

“你确定能撑住?”阿箐问。

“不确定。”他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但我知道,再拖下去,我就真成他们的一员了。”

他走到岩壁前,拿起炭笔,在地上画了个圈,把六颗伪装好的“石子”摆进去。

“六个点,六个入口。”他说,“每个都得有人带路。”

“谁带?”小七问。

“死人。”他摸了摸铃铛,“我认识的,不少。”

他弯腰捡起一颗,指尖刚碰到表面,那石子突然轻轻一震。

不是他动的。

也不是风。

它自己跳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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