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擎也不跟姜经羽争辩。
他相信李如月的智慧。
也因为只有李如月知道内情。
他,是一个实际意义上的太监。
他要这笔钱没有任何用处。
但若说他背后还另有主人,那也说不通,当真还有别的主子,当日何必在太极殿对彭玉书动手,还拧断她的胳膊自寻死路?
他只需要李如月相信他,所以他不作解释。
然而同时想明白这一点的,还有宋显。
于是宋显脚步顿了顿:“那这就奇了,连你都不知道,钱呢?”
这个问题郁擎从来没思考过。
他从来就不是个惦念银子的人。
也从不关心主子们是怎么料理财产的。
他努力的回忆:“钱财的事,很多时候都是郑夫人和老太太关起门来说,丞相大人都不见得知道。”
李如月了然:“你的意思是,知情者只有两人,老太太和郑夫人,如今,也就只有老太太知道?”
“不可能。”宋显第一个否认:“就是八千块石头,也要经人手去运,去藏,去办,怎么可能只有两个知情人?况且祖母……她怎么可能不思考变故?不留后手?”
姜经羽冷哼:“且不说是否留后手,我就这么说吧,别说八千万两银子,就是八百万两银子,想要藏,也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藏在哪,怎么运,知情人如何处置?如何能既保密,又能让人找到?这是个学问,是只有你们宋家才能玩得转的学问。”
李如月挑眉,终于回头瞥了姜经羽一眼,刮目相看。
姜经羽被李如月这一眼瞟的有点小骄傲。
“我不是废物好吧。”
“那当然,世子怎么可能是废物呢。”
李如月不吝啬夸赞,姜经羽反而被这么直白的话夸的不好意思了。
郁擎第一次思考起财产的事情,沉默良久,道:“宋家的财产绝非只有八千万,太祖至今一百三十五载,就算每年揽财两百万……”
宋显蹙眉,实在听不得这样的话,正欲辩驳,只听李如月笑:“怎么可能每年揽财两百万?”
宋显舒了口气,放松了些。
李如月继续道:“宋问江时期国库每年岁入三千万,这三千万,是这位丞相慷慨赏给国库的。”
郁擎和姜经羽连连点头。
只有宋显脸色铁青,忍不住辩驳:“要你们这么说,我宋家世世代代都是贪官。”
郁擎和姜经羽一脸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不然呢?
宋显气的脸色发白,看向李如月。
李如月摆手:“当然不是了,第一位丞相大人肯定不是贪官啊,非但不贪,我李家还欠着他银子呢,没他,太祖哪有钱招兵买马,所以宋家拿一些,也没什么,拿多了,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又不是一点儿没给我李家留。”
李如月笑盈盈的,半开玩笑半嘲讽,加快脚步往墓室入口去了。
郁擎勾唇瞥了宋显一眼,跟着李如月去了。
只有姜经羽笑的直不起腰,一只胳膊搭在宋显肩膀上,笑的想跟他说话,又说不出口,眼泪都出来了。
宋显一把推开他,推的姜经羽滚在地上笑。
这又岂是终点呢。
宋显完全没想到,郁擎这个往日讨人厌的闷葫芦,跟上李如月后,话也多了。
“得亏我们了解你啊,公子,知道你是个大善人,若不然,我还以为你人生学会的第一句话是‘不知者无罪’呢,你娘生辰时戴那么大一个金冠,上面的珠宝周远蓉这辈子都没摸过,你还觉得稀松平常,谁家清官戴的起这个,脖子都扛不住。”
宋显被他们一起嘲讽,也破罐破摔了,怒极反笑。
“是,我打小金子堆里长大的,我娘戴个金冠在我看起来跟戴个狗尾巴草花冠是没区别的。”
这是实话。
大实话。
他们不提这事儿,或者他没流浪之前,银子这两个字在宋显的人生里根本不存在,连这个概念都不存在。
他根本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他就是那种出门买东西只要拿就行,身后有人捧着荷包付钱的公子哥。
十岁之前他都不知道东西要钱买。
也确实不需要啊。
且不说他丞相之子的身份走到哪里被人都是夹道相迎,什么金的银的都当做礼物往他手里塞,生怕他不喜欢。
就算没丞相之子这个身份,出去走谁家门前要个东西,人家也能看着他这张脸蛋给他。
“你又何尝不是?你郁大爷这辈子使过银子吗?什么不是你一句话?”
宋显反驳了回来。
郁擎点头:“是啊,我们都不缺钱,所以从来没在乎过这钱在哪儿,谁在管,到底有多少。”
郁擎说到了重点,宋显也忽然清醒回来几分。
到了墓室入口,烙饼举着火把带人先在前面探。
今夜守墓的侍卫已经被孙福通和魏泰携手调开,借着交接的空档给他们留下的进去的时机。
李如月听着郁擎和宋显你一言我一语,也逐渐明晰起来,宋家财产究竟是何去向,如今只能从两处获得线索。
一是姜老太婆。
二,是郑孝真。
郑孝真既然给宋家代营商产,那么盈利的银子交给谁,去了哪儿,他总是知道一些的。
烙饼查过入口,示意安全,郁擎扶着李如月先进去,姜经羽从后面追上来,跟在李如月身边挤进去,跟条猎犬一样兴奋的到处探索起来。
李如月不禁觉得带他带对了。
蛛丝马迹,仔细认真的人未必找的见,充满好奇心的人一定能。
“会不会有机关?”
郁擎放慢脚步,将李如月挡在身后,每一块砖自己踩了才扶她。
“顺子问过孙福通,前室的机关当初父皇让人清理过,但是否完全清理了,谁都不知道,明家人做的。”
话音才落,远处就有机关开启的细微响动,郁擎单手将李如月护在身下。
“看来没。”
宋显伏身躲过暗箭:“这已经是清理过的,明家机关真想要你的命,就不会给你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那这世上最危险的,岂不是明家?”
郁擎用脚将地砖上的箭矢都踢开,扶起李如月。
李如月深深看了郁擎一眼,这句话提醒了她。
一个掌握着只有他们能够掌控、且具备杀伤力、令人防不胜防技术的家族,竟然始终获得了皇帝和朝中百官的信任与无视。
这,不奇怪吗?
还有。
李如月环顾四周。
先帝的陵墓都让明家来设机关守护。
他这么相信明家的机巧之术,那银子……又会找谁来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