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看到了……”
李延绕到殿前，看着底下鸦雀无声的百官。
“宋氏何等嚣张！竟然敢在皇宫，在太极殿，当着朕的面对朕的公主动手！”
百官当中，仍有几个宋氏的嫡系门生，眼看李延的怒火要直接烧到宋氏头上，烧到姜老夫人头上，他们也顾不得身家性命。
“陛下，此事乃郁擎所为，与宋氏、姜老夫人无关！”
“是啊陛下！姜老夫人已经病倒，昏睡不醒，这怎么能和她有关呢？都是郁擎一人所为！此人还不知是什么人派来的奸细呢！一定是想通过此举来嫁祸宋氏！陛下明察！”
“陛下，郁擎此人本就是戎人血脉，谁知道是什么心思，陛下不能被挑拨离间！”
偏殿门口，意识尚存的郁擎听着外面官员们为宋氏和姜老夫人做的辩解，靠在门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魏泰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都听见了？”
郁擎低眸，似乎毫不在意，失血过多让他的脸色惨白。
“你说你多大胆子？敢在皇宫做这些事，我倒也敬佩你，明知死罪，却也敢做的出来。可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
魏泰也不怎地，今日就是忍不住的多话。
只因为方才那一幕，让他现在的心还在颤。
他蹲下身，捡起彭玉书方才脱下来给郁擎止血的那件衣服，早已被血浸透。
“你的主子让你拼上性命去杀一个郎中，别人的主子，却在拼了性命的，去救自己的人。你的命在你主子手里，可真贱。”
你的命，可真贱。
这句话，刺痛了郁擎的眼眸，让他的眼皮不自觉的弹跳了两下，双手颤抖着去握紧，左手好像还在一样，好像还能感受到它。
可侧头去看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
“你看，郎中也不一样啊，你都要杀他了，他还想要你活，想着你对他主子有用。郁擎啊郁擎，我替你感到不值。”
这是魏泰的真心话。
是他方才看到李如月拔刀冲上去救彭玉书时所受的真实震撼。
她……凭什么？
她怎么敢啊？！
她的腿没郁擎胳膊粗，她的腰没郁擎的大腿粗。
她怎么敢就这样冲上去的？！
可是他很快想明白。
是因为他在。
是因为他魏泰在。
所以公主敢冲，公主在相信他，知道他会追上来，和她一起救人。
一想到这一点，魏泰便忍不住的懊悔、懊恼！
为什么他就不能快一步？
他又不可控的想到了第一次见李如月，也是类似的场景。
她被席仲扼住了脖子，生死一线。
他没在她眼中看到怕。
可世上哪有小丫头不会害怕？
是害怕在没有回声的真空中，磨尽了。
彭玉书很重要。
他若没了，许多事说不清，也做不下去。
所以李如月没有多想，就那么冲了。
醒来之后的她想爆粗口。
他妈的肋骨没好，手又断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上战场！真刀实枪的打仗。
她低头，瞧见自己的手被包的像个棒槌一样，很滑稽。
还是右手。
以后会不会影响练字？
她的字本来就不好，又要耽搁进度，生疏了会更丑，她可不想看到辛先生因为她那些丑字皱眉头又忍着不说她的表情。
她明明可以做好。
胡思乱想一通，她的神智才逐渐清晰，刚看见人，小藤子和彭玉书就联手给她灌了碗药进去，苦的她干呕，却极大的在缓解疼痛，只觉得麻麻的，感觉不到痛。
“公主……”
彭玉书的眼睛肿成了核桃，他的脖子也还肿着，估计没顾得上管自个儿。
“你给我好好活着。”
你死了，多少事儿要砸了。
李如月把他当个宝，自是有多种的算计和用处。
可在彭玉书这种实心眼子的人眼中，这是多么莫大的恩情！
他又哭了，揉着眼睛连连点头：“哎！小人活，小人活着呢！”
今日也属实是意料之外。
她不是没防着郁擎，可没想到姜老太这么决绝。
却又是一次情理之中。
凭借姜老夫人的聪明，当然知道彭玉书在即将剥开的层层真相中要占据多大的用处，她想彻底断了李如月手里这把最锋利的刀。
李如月暗叹自己大意。
她总是把姜老夫人想的留有底线。
却忘记了，在对待奴才这件事上，她从来没有底线。
郁擎再受她宠，难道就不是奴才了？
李如月再一次得到了一个深切的教训——把敌人当人，就是对自己和自己人最大的不负责任！
听闻李如月醒了，李延前来看望，魏泰本来远远守着，看到李延动了，他赶忙卸剑追过去，也想看一眼。
他进入后殿的时候，李延已经坐在床畔：“记住，以后切莫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今日若有个好歹，你让父皇怎么跟承泽交代？”
李延也是笨拙，这种时候不该提承泽。
他其实是在真切的表达关怀，如今李如月对他的要紧，就像彭玉书对李如月而言一样，是战略上的宝贝，比情感上的爱护更有重量。
偏偏他也不能说我没法跟你娘交代。
最终说了个承泽。
岂知这话在李如月这里，不如听不见。
就好像，她存在的最大意义，是要给李承泽做好这个阿姐，就仿佛……不能让李承泽失去一个重要的玩具。
李如月低垂的眼眸冷了冷，没让任何人看见。
再抬眸时，已是温柔。
“魏大人在如月身后，如月知道自己没事。”
说完她看向了魏泰，她非常赞许魏泰在那一刻有分寸的果断。
果断在于他砍了郁擎。
分寸在于他没砍死郁擎。
这一步很重要。
可见，魏大人虽然是个不太会撒谎的实诚人，但并不是完全的蠢货。
否则他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听到李如月如此信重的话语，魏泰抬眸，对上她投来的带有赞许与感激的眼神，顿时百感交集，跪地：“臣救驾已晚，该死！”
“你做的很好。”李延一句话肯定了他，魏泰却更难受。
他宁愿被骂几句。
殿内顿时沉寂了一刻，只有外面百官诵经的声音隐隐传来。
李延刚给李如月掖好被子，想嘱咐她好好休息，就听见外面殿门声嗡响，百官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
孙福通从外面跑回来，低声禀报：“贵妃娘娘……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