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通来到瑶光殿,也是想问后续的事。
是否还让宫夫人再进宫?是否还允许郑小姐接近大皇子等事。
宫女们正在书房扫地面上的碎片,孙福通偷偷探头瞧了一眼,隔着珠帘瞥见李如月歪在矮榻上,一手扶着额头,显然是被吵的烦了。
孙福通整理了下衣衫,清了清嗓子,在珠帘外行了一礼进去。
宫女们回头冲他颔首,他点点头,待她们离去,他才给李如月倒了杯茶,跪在榻下捧上去:“托殿下的福,此事及时止住了,长公主就是那样的脾气,不过嚷嚷几句,气消了也就罢了,公主带着伤跑动了这么一个来回,喝口茶润润。”
“难得让孙公公你奉我茶。”
李如月伸手接孙福通的茶杯,孙福通往上抬手递,苦笑。
“公主就别记奴才的仇啦~”
孙福通知道,李如月表面上总是来这么一句对他客客气气的话,实是埋怨他这人不好收买,最初请秦后出冷宫的时候,李如月就十分诚意的与他推心置腹过一番。
可他直到无路可退才站在了她这边,把她当了个主子看。
孙福通知道,这位小主子记着仇呐。
不过几件事情做下来,孙福通便心服口服。
也如同顺子似的,如今有什么事,就直接往瑶光殿跑。
跑来这,事情处处有章法,办的漂亮,回到养心殿,李延还夸奖他,他方知,有个得力的主子,做奴才实是要比当缩头乌龟还安全舒坦。
所以他也就不抗拒总站出来做事了。
孙福通也没过问宋云瑶的事,他知道这种事情旁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这个旁人也包括他,他一点儿也不想问清楚。
只愿装糊涂。
于是只问了关于后续是否放宫夫人进宫的事。
“一切照常。”
既然宫里没出什么事,好端端的干嘛突然不让人进宫了呢?
当然要照常。
李如月瞥他一眼:“后续用人的地方多的是,公公可不要吝惜人才啊。”
孙福通听她这样说,便知道李如月又有了自己的计划。
笑呵呵道:“公主都给他们安排好去处,既能让他们有头有脸,又不枉费他们好不容易学来的一身能耐,奴才怎么可能舍不得给公主人呢?”
李如月张了张嘴,又想问什么,孙福通这老狐狸精,一眼就看出来了,直接回答。
“不发烧了,也不那么疼了,奴才让他好好儿睡觉,他却总惦念着公主您这头儿,怕耽误了公主的事,奴才便说了,师父还没你能耐么?他这才安心睡了。”
李如月低眸微微笑了笑,点点头。
“好,公公也回去歇了吧,没几日就是中秋了。”
孙福通躬身,缓缓退后离去。
一时寂静。
李如月抬头,望向天边的月亮。
快要圆了。
……
杭州,城内到处都是宫家商会的鹰犬。
每条街,每个商铺,每个妓院,每个茶楼,乃至大街小巷,但凡是能站着不弯腰,敢大声说话,来回活动的,必都是宫家的爪牙。
天宇楼,宫奇案在二楼忙着处理商会几个堂主的矛盾。
他是漕帮出身,年轻时候也是打打杀杀的江湖人士,生的人高马大,髯须峰眉,眉心三道很深的竖纹,不怒自威。
“这个时候,为了这点儿银子,闹到我的面前?我都替你们羞得慌!”
宫奇案有些不耐烦,那一船丝绸丢了之后,他没睡过一天安稳觉,什么也顾不上,还要处理这些屁事。
那二人不甘心,低声嘟囔:“这银子对您来说不算多,对我们不一样……”
宫奇案叹息:“我今天没心思给你们当判官。”
他伸手,旁边的心腹递上一张十万两的银票。
“钱拿去,先把生意转圜过来,北边放高利贷的那些人,我来处理,快过冬了,别再瞎折腾,最近上面也不安宁。”
有了银子拿,来的时候还互殴的几人顿时和好了,互相道歉,称兄道弟,分了银票,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宫奇案身后的门忽地被踹开!
他身边的心腹立刻吓的拔了刀。
只见一张熟脸冲进来:“舅!你到底派不派人给我!”
郑稷业怒吼,瞪了宫奇案身边举着刀的心腹一眼。
宫奇案蹙眉,挥挥手,几个堂主拿了银票离开。
“舅!”
郑稷业又怒吼了一声,震的宫奇案偏开头揉耳朵。
“我说了,蓬莱不是你能去的地方!莫说你,就是我,也不敢到齐老太公面前去卖弄,我是什么东西,你又是什么东西?你真是个初生的牛犊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宫奇案没说出口的是:你当你爹又是什么东西?
别看他现在位极人臣,好像富可敌国,那是狐假虎威!仗着人家宋家!
离了宋家,他再转世三辈子,都不够资格跟齐老太公面谈。
更别提还是因为这些个丑事!
人家不来找你麻烦偷着笑得了!
“可是这件事他们笑话的都是我!是我把事儿办砸了!”
郑稷业急的跳脚。
这件事对于他而言最难受的并不是几十万两银子的丝绸没了。
而是他第一次入世办的事儿办砸了!
他同郑琼玉一样,同一个母亲,同样的高期待与威压,他打小儿就有种超出寻常人的自尊心,这种自尊心叫做——我要比别人优秀。
——我不能犯错。
——我不能让母亲丢脸。
——我不能让人看轻。
郑稷业并不知道,这次丝绸的事儿挂在他的名字上,并不是郑孝真在托举他,这是郑孝真在暗中做一次试验。
这事儿不让郑家自己的人挂名去做,外商们不敢去签这个单子。
但是又不能让郑孝真自己上,万一出了事儿,把他先折进去就全完了。
所以只能让郑稷业去做,一则有名分,二则有人兜底。
但这种想法,大人们岂会跟他去说呢?
面对他,不论是郑孝真还是宫奇案,都是说:“这次是给你机会,考验你的能力,锻炼你,一定要好好干!”
小孩子上了这个当。
失败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所以丝绸丢了,郑孝真一直没有紧着去办,而是交给宫奇案想办法查询去处。
两个大人都没着急。
只有这个被‘委以重任’又急于成功有远大志向的小孩子,栽在了里头。
甚至想只身一人去见齐老太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