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让这件事瞒天过海。
对所有人的伤害都降到最小?
这是李如月来竹林的路上唯一思考的问题。
这件事已经不是简单的谁毁了谁的清白。
而是烛火就在引信前。
是一碗盛满的水被推了一把,已经从桌沿掉落。
瞬息之间的引爆和碎裂。
而李如月,是一只手。
她能否在烛火点燃引信之前把火捻灭。
能否在水泼出之前,把碗托住。
悄无声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李如月忽然伸手,把彭玉书用在宋云瑶身上的针全都拔了。
“不能让她醒。”
醒了会疼。
醒了会害怕。
醒了会想起来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一直在梦中,直到……她的身子彻底痊愈,最好睡到她根本想不起来曾发生过什么。即便记得,也觉得是噩梦?”
一听到李如月的思路,彭玉书立刻站起来,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
他用力的点头,喜极而泣:“有!有很多方法可以让小姐一直不醒,而且不伤身子!有!”
李如月松了口气,拉起衣服将宋云瑶裹住,彭玉书见状又赶紧把自己的袍子脱下来盖上去,又给她裹了一层。
把人包裹好,李如月低低唤了一声,藤子带着小太监们抬着上次做的担架一路小跑进来,几人小心的将宋云瑶挪上担架,在监察司一路谨慎的引领下,回到了瑶光殿。
此刻的宫夫人刚回到家,因为自己今日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洋洋得意、酣畅淋漓。
害的毕竟是自己亲外甥女,还是那么漂亮可爱又天真无辜的一个人,郑孝真虽然也坏,但到底觉得心底沉闷,正自己一个人喝闷酒、吃小菜。
瞧见郑孝真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宫夫人冷哼:“你不忍心?她对我们可曾有过不忍心?当日在华清殿,你是没看到你妹妹的那个嘴脸!她把我当什么?她又把她侄女当什么!她觉得我们根本不配去跟宋云瑶争!”
郑孝真听了这个,眼睛冷了下来:“夫人做的对,只是我与妮子怎么也算血脉相连,兔死狐悲而已。夫人不必在意。”
宫夫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给李延带来多大的麻烦,做了一件对李延而言多么致命的事,她的焦点在宋云瑶身上,在宋家的身上!
人总会由己度人。
譬如这件事如果发生在郑小姐身上,宫夫人可能只会忍气吞声,想着如果李延能给女儿一个名分便认,给不了,就想办法瞒着再给女儿寻个老实人嫁了。
所以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堪称是明目张胆!
丝毫不怕有人找她麻烦。
她自己有她的算盘。
首先,她想,出了这种事,宋云瑶自己不敢说出来,即便说,也首先是说给那个嬷嬷听,那个嬷嬷今日做贼心虚的模样让宫夫人完全相信即便她知道,也不敢把这件事声张出去。宋小姐被侵犯,死的第一个人就是嬷嬷和这些奴婢!
郑夫人可不是周远蓉,不会让她们活。
加之宋家奴才最近死了这么多,正是敏感时期,所有人都怕死。
宫夫人认为这个嬷嬷一定会阻拦宋云瑶把这件事说出去,哪怕是吓唬宋云瑶,威胁宋云瑶,不管用什么法子,都会堵住宋云瑶的嘴。
其次,城阳公主不会让人知道这件事。事情发生在城阳公主留宋云瑶住在华清殿的期间,如果说嬷嬷是第一责任人,那么城阳公主就是第二责任人。她再嚣张,也不会担这种罪名,她怎么跟郑夫人交代?
她不但会隐瞒这件事,还会让郑夫人所期待的宋云瑶和韩昭的婚事彻底泡汤!
第三,李延一定会被太医查出来是中了毒,而他自然而然的会怀疑是他让宋贵妃离宫,宋家又想把小女儿塞给他才无所不用其极,他暴怒之余,一定会对宋家上手段,一定会利用他们郑家来针对宋家,那郑家不就被皇帝重用、不就有了靠山吗?
所以,如李如月所料,宫夫人做这件事,不单纯是因为仇恨的情绪和恶毒。
她认为她的算计简直无比聪明,一石三鸟,同时还很解气。
她完全没有站在李延的角度去考虑这件事会造成的影响。
因为她根本不会。
她想不到那儿。
就像她会因为华清殿受辱而和郑夫人翻脸一样。
她的认知,决定了她的格局,决定了她在京城命妇圈里永远只能排第三位。
她以为是出身的局限。
实则这种认知本质上就是愚昧,是她的局限本身。
就像沈公台的夫人高氏,她压根儿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跟宋云瑶争。
她不会觉得女儿嫁给韩昭就怎么样,她还舍不得女儿走那么远呢。
她更知道自己不该与郑夫人成为竞争关系。
但这么简单的道理,在种种自卑、要强、屈辱情绪的蒙蔽下,宫夫人就是看不到。
宫夫人不但看不到,反而因为宋贵妃假孕事件上的成功而产生了自信。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
她感到自己把郑夫人按在地上,拔完了她所有的牙,马上,马上就要胜利了。
她多饮了几杯酒,享受着胜利的喜悦,简直等不及要天亮,想进宫看看城阳公主因为这件事焦灼烦躁的模样,想看宋云瑶那小贱人残败的惨状。
殊不知,她丢进去的火,被一个人无声无息的踩灭了。
第二日一大早,她的酒气还没散尽,就打扮起来,带着郑琼玉进宫,去拜见张美人,一路走在御花园,宫夫人左顾右盼,竖起耳朵听着宫女们聊天。
却没有如预想到的听见什么有趣的事。
她按捺不住,拉住一个宫女问:“昨晚宫里没出什么事?”
宫女冷不丁被她抓住问,惶恐的低头,推她手:“回夫人……没有。”
“没有?!怎么可能!”宫夫人不相信,再度抓住了宫女询问。
远处的阁楼上,李如月捏着茶杯,轻轻转动,雾气朦胧了她眼底的深潭,她望着远处那个身影,宫夫人浑然不觉,还在到处抓着宫女问,眼底因为酒精与愤怒泛出的红,让她看起来像一头失了智到处乱咬人的怒兽。
小藤子轻声走上楼,回禀:“信已经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