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眼神冷下来,直起身子,收敛了方才的慌乱,双手揣在袖中,居高临下。
“朱姑姑,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话既已出口,你还想像宋家那些奸细一样死的痛快,恐怕是不能了。我这里的刑具都新着呢,上头啊,八成都是你们宋家人的血,你想尝尝?”
朱蕴柔眼底方才的笑意和讥诮随同脸上的血色一起褪尽,嘴唇微微动了动,忽然抬眼,一双眼睛通红,已经蓄满了泪,看着顺子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痛恨。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迫使自己再度微笑。
“顺公公,不用威胁我,今日我既来了这儿,就没想过活着走。”
顺子一听这话觉得不妙,他唯恐朱蕴柔就这么自尽死在这儿!
他立刻迈腿下台阶,而李如月品味着朱蕴柔的话,猛然意识到什么,从殿后冲了出来:“不要——!”
声音荡开的瞬间,顺子忽然软软的倒下。
獬豸兽的眼睛碎裂,鲜血不断的从他胸口往外涌。
朱姑姑刚想收起绑在腕处那方小小的弩,猛地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抬头便看见李如月,眼睛毒辣的眯了眯。
“我说怎么不见你从园子里出来,原来是在这里,正好,解决了你,我可为麟儿邀个好官去做了!”
“来人——!”
李如月离她尚远,而这正是弩箭最好发挥的距离!
更别提那弩刺上涂满了毒!顺子此刻已经开始脸色发青。
李如月的大喝之下,守门的太监已经应声而入,朝着朱蕴柔冲。
朱蕴柔却冷笑一声,瞄准了李如月。
咻——!
毒箭冲破烛光,划破空气,疾速朝着李如月的胸口飞来。
李如月早就凝神防备,她箭发的瞬间便已经侧身躲避,谁料!那朱姑姑竟受过专业训练,她射出的方向并不是李如月站立的方向!
而是她所预判的……李如月会躲避的方向!
人在躲避飞行利器的时候,会本能的去靠近掩体。
正如李如月的本能反应,她是朝柱子的方向躲,而那箭,恰是朝着她躲避的方向射来,不偏不倚,正对着她的心口。
就在这时,侧面门窗外忽然扑进好几个身影,一个持刀对准那的飞行的弩箭丢去,一个用力的扑向李如月,将她狠狠的按向地面。
殿中央,太监们已经压制了朱姑姑。
李如月被冲进来救她的太监砸在地上,肋骨处疼的她抽了口气,却立刻爬起来。
“留活口!”
就在她出声的刹那,朱蕴柔准备咬毒自尽,还好监察司的太监都是顺子精挑细选,身手敏捷,捏着她的下巴将毒药抠了出来。
“彭玉书!”
李如月强撑着身子吼出最后一声,看向躺在地上,脸色已经开始发白僵硬的顺子,懊悔的捶着地面,哭着大吼:“你不准死!祁修恒!”
是她……大意了。
是她没有早点想到郑夫人想干什么!
她应该想到的……
她应该想到啊!
李如月痛苦的想要嘶吼,可胸口处肋骨折断的疼痛让她再也不能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血腥气一直往上涌。
你不准死……祁修恒。
不能。
好在,他们有彭玉书。
即便在梦中,李如月都在庆幸,好在那一天她把彭玉书扣在了宫中。
监察司的太监们出动了八个最壮的轮番抬着彭玉书飞回监察司的。
彭玉书当时刚回到瑶光殿跨过门槛,四肢就离了地,在风中飞驰了一会儿,就到了顺子的面前。
朱蕴柔用的毒是宋家的毒,巧了。
这宋家的毒药,他都熟,都亲自做过解药。
默写出药方,用针堵截了血脉,让八个太监轮番的将毒血吸出。
顺子脸上的乌青开始渐渐的退散。
彭玉书看顺子缓过来,连滚带爬的带着针包跑到李如月面前,只瞧见李如月疼的满头是汗,衣服都浸湿大半。
他先下针让李如月清醒过来,以防她还有什么吩咐。
一针下去,李如月睁眼,跟刚从地狱爬出来一样,双眼通红,睁开眼的瞬间便嘶吼:“给我查朱蕴柔的儿子是谁,在哪!找到先砍一只手!”
如此剧烈的嘶吼,动用着胸腔的力量,断裂的肋骨被这么来回鼓动,剧痛之下,她又两眼发黑,虚弱的用后脑抵在地上:“顺子……”
“没事了,没事了公主,顺公公的毒都排出来了,吃了解药就无碍。”
彭玉书在她耳边连声说道,就是想让她知道这个消息再入睡,才能睡的好。
李如月感激的想说几句谢的话,却实在说不出了,昏昏沉沉的陷入了昏迷当中。
彭玉书吩咐人制作了担架,铺的软软的,小心帮李如月调整好睡姿,抬回了瑶光殿治疗。
宫外,丞相府。
郑夫人一整天没吃饭,等着宫里的消息。
她从来不念佛,今日却让人取来了姜老夫人常用的佛珠捻在手中。
求菩萨保佑刺杀成功。
宋济仁说菩萨不保佑这个。
她把宋济仁喝骂了出去。
她的心已经够乱了。
可是她现在已经无法得到宫里确切的消息了。
如今宋家在宫里只剩下几个深藏已久的老奴在,朱姑姑是一个,另外几个根本没有机会进入监察司看到发生什么。
监察司的太监更不可能将里面发生的事情透露出来。
郁擎回来了几趟,她也只得到几个碎片的消息。
——彭玉书被抬进去了。
——李如月被抬出来了。
“那个太监呢,死了吗?!”
郁擎摇头:“不知道。”
郑夫人的手狠狠扣在桌上,佛珠散落一地。
“李如月又怎么会在那?这个彭玉书太坏事了!”
如果不是彭玉书在,中毒箭的人必死!
现在,却是生死未卜的局面!
“那朱姑姑呢?!她自尽了吗?!”
郁擎叹息,摇头。
“不知道。”
监察司的门,只有监察司的人能进的去。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匆匆忙忙的跑到了走廊下,焦灼的看着郁擎。
郁擎侧身出去,低下头听那小厮耳语,猛地一怔,震惊的回头。
“夫人……”
郑夫人魂不守舍的抬头,看见郁擎的神色心中已是一沉。
已经做好准备听最坏的消息。
郁擎却觉得,这个消息比朱姑姑没死更坏。
他走进来,几次张嘴都没说出来,提了第三次气,才道——
“贵妃诊出了喜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