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司建立的圣旨颁布之后,顺子就专职监察司的事了。
平日不怎么在养心殿侍奉,来瑶光殿也方便的多。
李如月送了李承隐回到瑶光殿的时候,他都已经准备好茶在书房等着了。
李如月一回来,顺子就有那么些紧张,偷偷的瞟了她好多次。
生怕她下逐客令。
毕竟之前她特别嘱咐过让他没事别来这儿。
忐忑了片刻,见李如月什么也没说,洗漱过就歪在了矮榻上,他才抿唇而笑,上前跪在榻下给她捏腿。
他跟以前在孙福通身边一样,又开始积压存些小消息不告诉李如月。
为的是什么时候想来瑶光殿,就拿出一件当借口。
今日是拿了一件来的。
“夏康写信,他们在杭州安顿下来了,席仲留的那些人看到程青,多数也没有疑虑了,个别几个与席仲亲近的人不服,也都处置了。”
“嗯。”
李如月闭目养神,轻轻应声。
顺子歪头看她,看了一会儿,忽想起什么,轻笑:“这凳子咱们也真是给他找到好去处了,夏康说他是个活阎王,几天就把那些蠢头蠢脑的杀手们调教的有板有眼。”
李如月哼笑一声:“宫里的人啊,本来就不像人,好的是毒蛇蝎子,烂的是毒虫鼠蚁,外头的人何曾见识过,这凳公公在宫里都能游刃有余,把他们那些人的脑子拎在手里把玩,不跟盘核桃似的?”
听到李如月的回应,顺子心里舒坦多了。
因为他就是有这么点儿私心。
每天忙完,想跟主子说说话,想听主子说说话。
和李如月聊天,绝对是这世上绝佳的享受。
瞧瞧她说的这句话:把脑子拎手里跟盘核桃似的。
顺子回味着,怎么听怎么喜欢,怎么听都觉着自豪,捧着茶喂到她唇边。
李如月一只手撑着脑袋,低头嘬了一口,另一只手放在腿侧,指尖轻轻敲打,像在琢磨什么,顺子略微一想便知晓,放下茶杯。
“无非是从宋家小姐和郑家小姐里头选了,宋家小姐年纪太小,赐了婚也得两年后才能成婚,这两年间变故太多了。”
“嗯。”
李如月点头。
她起初是在考虑宋云瑶。
不因别的。
这几次的事让李如月意识到,宋家就像一个巨大的鱼塘,水底下藏的东西太多。
如果你让它风平浪静的蛰伏,你根本看不清它底下有什么,又在酝酿什么。
这才是对李延和她最危险的状况。
一定要不停的搅它!
不这么搅,看不清。
不这么搅,藏在水里的东西,永远都不出来。
那才最可怕。
把宋家最重视的小明珠嫁给李承隐,是最直接激怒宋家的方式。
姜老夫人和郑夫人一定无所不用其极的来阻止这段婚事。
但是赐婚是名正言顺的圣旨。
李如月就想看看他们如何对抗圣旨。
从他们对抗圣旨的路子,可以将他们的招式尽收眼底。
这是李如月最初的想法。
这个想法在杨谦入宫之前。
此前,她还没有见过杨谦。
那一日杨谦进宫替姜老夫人办差,大败而归之后,李如月就拓出了新思路。
她突然觉得,对付宋家,并不应该从宋家入手。
炸鱼当然是个好法子了。
但更有趣,更直接的做法,是拆鱼塘。
鱼塘拆了,水干了,池子底下的一切都无处遁形,到那个时候,什么都不做,这些鱼也会死。
但是,她的信息太少。
对于朝堂上盘根错节的人际脉络,她知道的只是凤毛麟角。
还是要尽快把手伸出去。
“皇兄的府邸定了吗?”
“定了,正在修缮中,到时候跟着出去的宫女、太监,奴才也都已经选好了。另让夏康在杭州采买了些女孩子,都是七八岁的,养在府里,好从小调教了用。”
李如月点点头,这样最好,七八岁的孩子里头,总不能有宋家的奸细了。
“城阳姑母那头……”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李如月都没顾得上过问这个。
顺子低声回禀:“自从韩公子走后,城阳公主的身子就一直不大舒服,所以也没办法回东海,只好在华清殿将养,宣阳公主在陪侍。”
“病的很重?”
李如月伸出手,顺子扶着她起来。
“心病,吃不下,睡不好,自然就是昏昏沉沉的不得劲了,但若要说有什么病症?也没有。所以太医们也犯难呢,只能拿着一堆好药喂,东海那边隔几日就送一车药材进来,里头好多药材,我们内务府听都没听过。”
李如月慢悠悠的由顺子扶着走回自个儿寝殿,坐在床畔,任由他服侍着泡脚。
“明日一早让彭玉书陪我去趟华清殿,给她瞧瞧。”
顺子给她挽裤腿的动作停下:“哎哟,主子,您可别,城阳公主生气可不是给您下毒,她当真会抄了花瓶往您脑袋上砸的,咱们家陛下手腕上有条疤,您知道怎么弄的么?是当年城阳公主生日的时候,先帝陪着公主,一直都没怎么顾得上理会咱们陛下,陛下心情不爽,去后院儿把公主心爱的一盆海棠花瓣都揪了,结果被公主身边的嬷嬷发现,告诉了公主,公主追到后院,从花盆捡起剪刀就砸过去了。”
这事儿还是孙福通闲事与他闲聊跟他说的呢。
孙福通当时说的绘声绘色。
顺子如今也模仿的绘声绘色。
“那剪子是冲着脸砸去的,在场所有人都抽了口气,先帝吓的脸都白了,好在那时候陛下已经八岁了,知道保护自个儿,抬手挡了挡,手腕被划开好大一条口子,留了很多血。”
“那先帝训斥城阳姑母了吗?”
顺子听李如月这么问,特别开心,因为当时他听孙福通讲这个的时候,也这么问了一句,他们主仆真是心意相通。
“奴才正要说呢!陛下险些受重伤,而且都流那么多血了,先帝第一句话居然是斥责咱们陛下,质问他为什么糟蹋城阳公主的花。”
难怪。
偏爱是伤人。
也怪不得人人怕城阳。
但李如月很容易理解先帝为何会先质问李延。
人性很微妙。
有时候即便是父女、朋友之间,也有种隐隐的风险评估与畏惧。
李如月想,那个当下先帝的心里一定有过一个评估。
就是,如果他先斥责城阳,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首先是城阳伤心,其次城阳的怒火所会造成的影响,比李延受点委屈造成的影响要大的多,也不好收拾。
伤了城阳,先帝恐怕要哄很久,自己心里也自责。
可是伤李延,简单呐。
先帝也知道,这个儿子很容易可以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