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李延有些犹豫。
他细细打量了一眼李如月。
明明已经十三岁，却哪里有一点少女的样子。
看上去与九岁的二公主差不多的身形，怎么看，都是个小孩。
虽然他知道，她心性比其他孩子们成熟些，也不介意李承泽和李如月住在一起，可一个孩子怎么能照顾好另一个孩子？
尤其这个孩子自己在形同冷宫的小楼里住了那么多年，连件像样的衣裳也没，身边更没有人教导，她自己又懂多少事，怎么去照顾承泽呢？
孩子，还是得要有母亲。
他又在脑子里把后宫那些女人过了一遍，好的不是没有，只是不能用。
宋贵妃、魏淑妃、齐贤妃、明妃，哪个都好。
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魏淑妃，只是也像李如月所言，魏淑妃身边有那么大的两个孩子，李延自己是亲身经历过和兄弟姐妹争宠的人。
小时候父皇身边围满了哥哥姐姐，一碗水怎么可能真的端平？
难免厚此薄彼。
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对别人的孩子真心？
他自己对自己亲儿子女儿，也隔着一层山。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李承泽忽然捏住他的手指，嘴里在嘟囔什么。
他忙俯身凑上去听。
只听见两个字——
“阿姐……。”
其实李承泽醒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李如月说要把自己接到瑶光殿。
他开心死了，努力的想睁开眼，睁不开。
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
他费尽全身力气，也只是捏住了李延的指尖，从嗓子里挤出这两个字。
“阿姐……”
他要跟阿姐在一起。
只要他在阿姐身边，别人就抢不走阿姐。
他不想阿姐和大皇子那么好。
他讨厌他。
不行！
他急的快要哭出来，虚弱的嘤咛着，眉头因为意识的努力而在往一起挤。
李延心疼坏了，连忙抚平他的眉头。
“好好好，阿姐，让你跟阿姐去瑶光殿，好了，父皇知道……”
原本李如月还怕李延拒绝而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看到李承泽病中还在这样努力的‘奔向’她，李如月低眸，之前心中因为李延重视李承泽而生出的些许隔阂感烟消云散。
她不该那么想。
她要在这个小东西长大之前，牢牢把他绑在自己身边，把他们的利益都绑在一起。
他，会是她的免死金牌。
这个金牌，已经在她被怀疑杀瑜宁的那日，起效过一次了。
如今确认了李延的心意，她更不能放开！
她伸出手，握住李承泽的手，微微的用力，让他感受到自己。
“承泽，阿姐在。”
不全是算计。
人家说，见面三分情。
李如月不觉得自己还有感情。
当初李承泽跪在她脚下，说自己会做一只乖乖的小狗时，她也并没有多么心软，只是为了共同的秘密，想维系这段姐弟情。
可人与人的情分，像种一棵树。
种子落下，会在春夏更替间发芽。
听到他的名字，会想到他们一起打过的伞，经历过的危难，他的怯懦、依赖，并非是毫无涟漪。
如果她能怜悯雀儿，多给她一只鸡腿。
又怎会对李承泽丝毫没有情分可言。
只是，她李如月经历过的背叛，让她不可能再让情分排在第一。
情分的存在，是她为人的本能。
冷酷的生存，爬上山巅，俯瞰众生，更是她生而为万兽之王的本能！
所以，是怜悯。
是对匍匐归属者的怜悯。
是对天真无辜者的怜悯。
她摩挲着他软软的小爪子，温柔微笑着俯视他。
承泽啊。
但愿你，永远不要对阿姐露出你的牙。
露出一点，阿姐都会掐死你。
所以，永远别。
李延坐直身子，一眼望进了李如月看李承泽的眼神。
她此刻的眼神是极尽温柔的。
这温柔，他没在她眼里看到过。
这孩子，总是冷淡，柔弱中又有种平静的坚韧。
可此刻对李承泽流露出的柔和，又让他不禁感怀女孩儿骨子里头的那份柔情。
然后他不禁想到城阳。
他也算有姐姐，很多。
但所有的姐姐，都让他感到可恶、想吐，想要亲手掐死。
他自嘲一笑，伸手为李承泽将被子掖好。
一想到他失去了那么温柔美好的娘亲，他的心就跟着痛。
罢了。
能有这么一个阿姐，也是你娘在天有灵。
“顺子。”
“奴才在！”
李延的声音不高，但顺子就是能在这样的大雨天中捕捉到。
唤他的当下就跪在了外面。
“去内务府挑几个年纪大些、老成一点的嬷嬷，派去瑶光殿，好好照料三皇子和如月。”
李延这是答应了。
李如月彻底放松，肩膀都微不可察的松泛了一下，顺子应声而去。
“父皇，还有件事……女儿觉得……”
李如月停顿了一下。
因为她在犹豫这件事该不该由她来提。
她脑海里过了一遍能提这件事的人。
小顺子的身份，不合适说。
李承隐那么个老实忠厚的人设，也不能说。
思来想去，只有她是当事人，可以提一提。
但也不能提的太直接。
李如月停顿片刻，深深叹息 ：“也没什么，父皇让顺公公去内务府选人，女儿不禁想到了方姑姑，女儿本来很喜欢她，真是没想到……她居然是宋家的人，如今想想，可真是后怕，女儿和承泽都吃过她亲手做的点心呢。”
李如月欲言又止的时候，李延就盯着她看了。
以为她要说什么。
原来是这个。
想来这事儿是把她吓着了。
是啊。
倩儿的事他知道的时候，也出了身冷汗。
因为他们父女能活着，都是侥幸，是姜老太没打算结果他们俩。
姜老太若是个疯子，他们也死了几百次了。
这事儿确实让他心里难受，可又能怎么办呢？
监察司已经在构建了，抓耗子不是一朝一夕。
“父皇今日来看望承泽，如月又让宋娘娘写信去宋家请了郎中，想必明日一早，他们就会推测出来，郎中是为承泽找的。父皇，他们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承泽怀恨在心啊？”
李如月假装出一副很担忧的模样。
她表面上在说郎中的事。
实际上，她说的是——李延真心在意李承泽的事，不能暴露。
但是她又不能直接的去出谋划策，那样会显露她的城府。
她必须从一个偏离本质的角度去提，引导李延想到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