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山河书？”
李如月疑问。
顺子起身，去那书架上伸手一一滑过，取出一本，跪了回来，将书双手捧过头顶，递给李如月。
李如月接过，翻开第一页，便看到了《青龙岗盟篇》。
开篇便是讲那宋公宋时恩何等天才，何等大义，卖了田产资助太祖起兵，又在几场关键大战凭借自身能力率军大获全胜，尤其强调了太祖要与其共掌乾坤。
——皇拱日月，相掌星辰。
用八个字，暗示天下学子皆应由宋氏掌管，这是太祖给宋家的权力。
而共治天下，则是太祖给宋家的承诺。
李如月头皮发麻，只看完开篇，便觉得心中震撼。
而这本书，是所有读书人的第一道门槛。
是读书的门槛。
是入仕的门槛。
是出人头地的门槛。
就算是再有志向的人，你想要完成自己的志向，也要去背，反复的背，反复的写，将每一个字铭记于心，记到什么程度？
记到做梦的时候，都只是梦见那宋公七星坛踏禹步借东风火烧赤龙舰。
梦见是宋公布八门金锁阵，平定北漠之乱。
熟到像用筷子一样，已经不用去思考。
不论清醒，还是梦里，都只有一种认知——宋公才是这开辟太平盛世之人！
李如月感到毛骨悚然。
又有一种窒息。
因为她姓李。
李氏的江山，在这一番论调之下，姓李竟显出几分尴尬。
仿若鸠占鹊巢，这主人另有其人，倒被李家恬不知耻的占了。
李如月重重的将书摔在地上！
起身踩了过去，走到廊前。
咬紧牙，冷声问：“这书就是那个宋时恩写的？”
顺子回身捡起那本书，勾唇：“还真不是。”
李如月回首。
顺子道：“是大临第三代丞相，宋问江所着。”
“宋问江……”李如月来回踱步，少有的显出几分因为怒气而产生的躁动：“高宗时期的丞相？高宗就任由他如此妄为？”
“宋问江着这本书的时候，高宗才六岁，而高宗的母亲，正是这位丞相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李如月一听，明白了。
了然。
也泄了气。
麻木的看向园子里。
却看不出一点滋味。
“那便是……只手遮天了。”
顺子叹息，走到她身后，跟随她的视线一同望向远处。
“几十年的一番更替，天下读书人，皆已出自宋门，天下读书人的老师，皆已出自宋门！所谓的寒门早已不复存在，也不会再有了。”
是啊。
如果连老师都是宋家忠实的信徒。
连他们的脑子里，认知的事实都是如此。
他们又能教出什么与众不同？
况且。
宋家将出人头地的门槛也钉死。
没有哪个读书人读书不是为了做官。
不服气的人，连不服气的资格也没！
“然后呢？”
“然后……”
顺子低着头，盯着那廊下的木栏看了一会儿。
“说也有趣，咱们的高宗皇帝一辈子没管过朝政，却在位整整八十年！把宋问江熬死了，那时候当真是盛世，政通人和，国库充盈，风调雨顺，百姓无忧，边关也无战事，高宗在位八十载，诞育皇子、公主六十余名……”
李如月听到这微微一愣，失笑，坐在廊下。
评价——
“厉害。”
“是厉害。”顺子蹲在她脚下：“奴才有时候会想，这位高宗皇帝虽然一生没过问朝政，但他确实有智慧，您猜怎么着，他没给皇子们封地，只给食邑，且要求所有皇子都拜朝臣为师，入朝为政，这里头四十多位皇子，都入了朝，一下子就把局面冲开，分化了臣子的权力，任你百官都是宋家人，却也都是皇子的老师啊，朝夕相处的师生之情，终究是起了作用，权臣做皇子老师，皇子们渗透到每一司每一部作为主事，这议政、布政之权，最终还都回到了皇帝手里。”
李如月赞叹，又说了一声：“厉害。”
“所以呀，世宗虽然做了七十多年的太子，但实际上朝政一直都在他的手中，而且他与宋家的关系极好，加之宋问江之子也并没有宋问江那样强势，局面可谓大大回转，如此分化之下，朝中倒也有了些百家争鸣的场面在，并非宋家独大。”
李如月点点头，若有所思：“世宗之下，便是先帝吗？”
“不。”
顺子蹲的有些累，屈膝跪坐在李如月脚下。
“世宗之下是穆宗昭武皇帝，这位才是先帝的父亲，世宗做了七十年太子，在位十一年，穆宗又做了四十年世子才登基，不过咱们这位昭武皇帝，好战也善战，在位期间将吐蕃打的服服帖帖，只可惜……上位五年后便驾崩了。”
顺子话锋一转：“不过，五年的战事，又一直连胜，大临版图西扩深远，出了不少英雄名将，您外祖秦氏一族，便是在这期间一战成名的，这五年间，穆宗封了不少王侯公爵。”
李如月略略蹙眉：“那也就是说……先帝登基的时候，朝中满是权臣、功臣、老臣。”
顺子很惊讶她能第一时刻就思考到这一点。
却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惊讶。
温顺一笑。
“没错，先帝登基时的处境对于一个帝王而言，很艰难，但是奴才如今倒觉得，百花争艳，好过一支独大，先帝也很有智慧，他或许是效仿了高宗面对权臣时的法子，他不多过问朝政，态度柔和，正值壮年，就诞育了三十多位子女了，咱们家陛下，是他的第十九个儿子，是他三十五岁那年出生的。”
“父皇排行十九？！”
李如月对这个信息感到新奇。
“那你说的那位太子……岂不是比父皇大了十几岁？”
顺子低眸应声：“嗯，那位太子……他在十四岁提出改制国策时，陛下还没出生呢，陛下出生时，那位太子已经不在了。”
“不在？”李如月拧眉。
“那位太子十六岁那年，京里发生了一场瘟疫，太子感染后没能救过来。那场瘟疫，死了好多人，不管王公贵胄，还是平民百姓，都未能胜过这场天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