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体由流光紫玉构筑的恢弘大殿,中央矗立着一尊巨大无比、仿佛由凝固的鲜血雕琢而成的赤红王座,色泽浓艳欲滴。
王座两旁的扶手上,赫然镶嵌着两颗鸽蛋大小、幽深如无尽夜空的黑色晶石,像极了两只冷漠俯视众生的眼睛。
殿内除了支撑穹顶的几条紫玉盘龙巨柱,以及分守四角的四大神兽白玉雕像外,再无任何多余装饰。
若非那扑面而来的仙灵之气至纯至圣,南风真的要怀疑自己是否一念踏错,直接步入了九幽深处的轮回殿!
天心却仿佛对这冲击性的视觉搭配毫无所觉,径直踏入殿内。
她袖摆轻扬,转身极其自然地坐上了那尊血玉王座,杏红色的衣裙与身下浓烈的血红竟异常和谐,殿内诡谲华丽的色调更是给她平日灵动的气质平白添上了几分妖冶与威严。
南风僵在殿门外,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被钉在了紫玉门槛之外,半晌都迈不动腿。
“喂,南风?”天心慵懒地靠进王座,好笑地看着他,“发什么愣呢?不是让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南风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双手合十,努力让语气听起来真诚无比:
“阿弥陀佛……施主前世的品味,当真是……别具一格!非凡俗所能欣赏……”他几乎是咬着牙才把话说完。
“呵呵……”天心干笑两声,难得露出一丝尴尬,“实不相瞒,现在看看,我也觉得……是有点过于别致了。”
这风格何止是别致,简直诡异!
上次在衍一宗玉阙峰看到的时候,她还当这是邪修居所呢,谁成想这是她自己的居所啊?!
“但是!”她忽然又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指了指周围,“这些东西可都是实打实的绝世好东西!你难道没感觉到在这里身心舒畅,神魂都像是被洗涤过一样舒适安稳吗?”
“嗯……”
南风的目光从血玉王座和那对黑晶“眼睛”上飘过,内心默默补充:看着这些,心里实在有点堵得慌……
“你别光站在外面看啊,你得进来亲身感受!”
天心看他那副口是心非、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从王座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拉住南风的僧袖,不由分说地将他拽进了这片紫红黑交织的、仙气缭绕的诡异大殿之中。
这边天阙宫内流光溢彩,岁月静好似是幻梦,而另一边,那片被虚无星辉笼罩的“无妄河”畔,压抑的痛苦却已攀升至顶点。
先前还优雅慵懒斜倚在软榻上的伏月,此刻早已失了所有从容。
他脸色惨白如纸,额际鬓角已被冷汗彻底浸湿,整个人无法控制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节因用力而狰狞发白。
那身华贵的紫袍此刻紧贴在他因剧烈痛苦而不停颤栗的身体上,软榻旁散落着好几个倾倒的丹药玉瓶,瓶口空空如也。
显然,他已服下了所有能暂时压制痛苦的丹药,却依旧无法抵挡那源自神魂深处契约反噬之痛。
一声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从齿缝间溢出,在寂静的虚无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这动静终于惊醒了沉浸于修炼中的洛书白。
他猛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心头猛地一揪,素来清冷的眼眸中瞬间溢满了心疼与焦急。
他瞬间移至榻前,声音都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音:
“阿月!”
他下意识地想运转灵力渡入伏月体内,试图缓解他的痛苦。
然而伏月却像是被触碰了逆鳞的困兽,猛地挥开他的手,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极强的抗拒:
“滚……滚开!不用你管……走!”
他挣扎着想要避开洛书白的触碰,哪怕痛得神智模糊,他也不想让任何人,尤其是洛书白,看到自己如此狼狈脆弱的一面。
洛书白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却毫不犹豫地倾身上前,不顾伏月的推拒,强行将他颤抖不止的身体紧紧抱入怀中。
他一手固住伏月,另一只手迅速又从自己的储物戒中取出几枚温养神魂的珍贵丹药,强硬地送到伏月唇边:
“阿月,听话,服下去!”
伏牙关紧咬,仍在抗拒,洛书白心下焦急,手上用了巧劲,才勉强将丹药喂他服下。
他看着伏月痛苦不堪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声音放得极柔,试图问出缓解之法:
“阿月,告诉我,你身上可还有其他能缓解神魂伤势的宝物或者灵植?或者我该如何做?”
“走……求你……走……”
伏月却只是将脸深深埋在他臂弯,破碎的声音里带上了哀求的意味,固执地不肯透露分毫,只是一味地想要推开他,独自承受。
洛书白一颗心沉了下去。
他虽是化神期修士,一剑可断山河,此刻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不通丹道,不擅医理,身上所有能用来救急的顶级丹药都已给了伏月,却依旧如石沉大海,只能眼睁睁看着怀中人的气息因剧痛而越来越紊乱微弱。
在这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诡异虚无之地,他竟毫无办法!
巨大的焦急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四周空茫的星辉,再也顾不得其他,声音带着难以控制的惶急,朝着虚无放声呼喊:
“小师妹!佛子!你在哪里?救救他!小师妹!”
一声又一声焦灼的呼唤,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清晰地回荡在无妄河底的天阙宫内。
正带着南风闲逛天阙宫的天心,在洛书白喊出第一声时,脚步便微微一顿。
她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里饱含的惊惶与恳求,是她从未在大师兄身上听到过的。
但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站着,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她想要的,并非大师兄的服软。
“小师妹,大师兄求你救救他!求你放我们出去!”
洛书白的呼唤一声比一声急切,甚至带上了几分绝望的嘶哑。
天心听着那一声声苦求,精致的面容上看似平静无波,心底却有一丝细微的煎熬泛起。
她并不想折磨待她如珠如宝的大师兄。
可她也没想到,为了伏月,她那位清冷自持、骨子里极傲的大师兄,竟能如此彻底地放下所有的尊严。
终于,在那呼唤声渐显绝望之时,天心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淡定从容的声音穿透空间,落入洛书白耳中:
“大师兄,我能救他。”
洛书白的呼喊戛然而止,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天心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瞬间怔住。
“但我也要他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