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纵身跃入井中,预想中的溺水感并未传来。
下坠不过数息,周身便仿佛穿过一层凉而不湿、柔韧异常的水膜结界,触感奇异,耳边嗡鸣一声,眼前的黑暗骤然被一片朦胧柔光所取代。
他竟落入一个广阔得超乎想象的地下洞天之中。
头顶并非岩壁,而是一片流转不息的幽蓝色穹顶,如同将整片夜空星河纳入其中,洒下细碎微光。
脚下是松软的、带着荧光碎石的沙滩。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眼前那条无声流淌的宽阔河流。
河水并非凡俗之水,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蓝,河面之下仿佛熔炼了万千星辰,无数细碎的星辉在河水中缓缓沉浮、闪烁,静谧、神秘,散发着亘古苍凉的气息。
这便是传说中的无妄河,传言可窥内心,可见前世。
南风一时怔在原地,被这天地造化的奇景夺去了所有心神,只觉得十世轮回的记忆在此景面前都显得渺小。
他痴迷地望着那流淌的星河,喃喃道:
“这……便是无妄……”心无妄念,自见本心。
天心已经让白月把他们几个全都挪出了月光镯,因为伏月是真的快醒了。
出了月光镯的洛书白,却只能看到一片散发着微弱星辉的虚无。
河流、洞天、星辰……于他而言皆不存在。
这便是无缘者之相。
天心与白月倒是能看见。
白月只瞥了一眼那星河,便嫌弃地皱了皱小鼻子,嘟囔了一句“气息闷死了”,瞬间又钻回了月光镯内,月摇则从头到尾就没出来过。
天心则一脸淡然,毕竟曾是此地旧主,见怪不怪。
洛书白见南风对着一片虚无星辉露出如此震撼迷醉的神情,不由微微蹙眉。
他视线转向身旁的小师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解:
“小师妹,无妄河……究竟是何模样?为何南风如此,而你……”而他眼中,只有空茫的微光。
天心正欣赏着南风那副没见识的样子,闻言眨了眨眼,狡黠一笑,故意岔开话题:
“大师兄,你看南风那光头,被星辉照得像个会发亮的夜明珠,是不是挺别致的?”
洛书白:“……”
他看了看一脸虔诚的南风,又看了看明显在糊弄自己的小师妹,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不再追问。
只是心中疑窦更深——这地方,果然诡异非常。
恰在此时,伏月悠悠转醒。
他长睫微颤,睁开眼时,眸中有一瞬间的惊疑,因他目之所及,与洛书白一般,唯有一片虚无星光,诡异非常。
他在脑海中努力搜索可曾有哪个地方能和这里对上,然而一无所获。
惊疑的情绪很快被他压下,他坐起身,视线落在身旁的天心身上,身形微倾,唇角勾起动人心魄的魅惑弧度,语气亲昵又带着几分玩味的指控:
“心儿魅术当真了得啊,竟能让我有片刻失神。”
他抬手揉了揉依旧酸疼的后颈,眼神似笑非笑。
“只是心儿下手真狠啊!”
“哎呀~月哥哥说的什么话~”天心的声音瞬间柔得能掐出水来,眼神无辜又委屈,“心儿可没动手~心儿如今修为尽失,手无缚鸡之力,怎可能敲的动?定是月哥哥不小心磕碰着了~”
一旁的洛书白伸出手,不容抗拒地将伏月温和按回原地坐下:
“阿月,莫要欺负我小师妹。”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那柄莹润的玉骨扇,递还给伏月。
伏月接过扇子,“唰”地一声展开,优雅地摇了摇,仿佛置身自家洞府而非诡异之地。
他眼波流转,问道:“那小白说说,这是什么地方吧。”
洛书白坦言:“我不知。”
伏月诧异地挑眉,视线又落到始终微笑看着他的天心身上:“那天心妹妹说说?”
“没什么可说的,说了你也看不见。”天心收了那副娇柔做派,声音恢复清冷,单刀直入,“还是伏师兄说说,为什么屠城吧。”
伏月摇扇的动作微微一滞,唇角笑意不变,眸底却沉下几分阴鸷,显然不愿提及。
“伏师兄,”天心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如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不妨讲讲你的故事,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伏月闻言,挑眉轻笑,扇面半掩容颜,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心儿还是多想想,怎么恢复自己的修为吧。哥哥我的事,乏善可陈。”
“不说就不说吧。”天心说着,利落地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
她朝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身,周身气质陡然一变!
那双总是盛着笑意灵动的眼眸微微眯起,眼尾似乎都染上了一抹妖异的弧度,唇角勾起的笑带着几分邪气,几分凉薄,与平日古灵精怪、乖巧可爱的模样判若两人。
“不过,伏月哥哥需得知道,”她声音飘忽,带着一丝慵懒的残忍,“这地方,没有我的同意,你们谁也别想出去。你是想一直留在这片‘虚无’里,直到地老天荒呢?还是想想清楚?”
话音未落,她放松身形,竟缓缓飘离了地面。
分明修为尽失,此刻却如履平地般悬浮于空,仿佛这片虚无之地独独赋予了她特权。
墨发无风自动,杏红裙裾微扬,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妖媚,犹如一株盛放的曼珠沙华。
“师妹此话何意?”伏月凝眸注视着逐渐飞起来的天心,沉声问道。
天心置若罔闻,她朝着那星辉流淌的无妄河方向飘去,对着仍在河边看得出神的南风唤道:
“南风,别看了,跟我来~带你看点更震撼的~”
南风抬眸,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心领神会地跟上。
他明白,天心这是要以退为进,用最极端的方式逼迫伏月。
对付疯子,就要比他更疯。
伏月屠城是为了逼出城主,如今城主逃脱,他绝不甘心永困于此。
两人一前一后,一步步踏入那星河般的河水之中。
河水微凉,星辉漫过脚踝、膝盖、腰身……
而在洛书白与伏月眼中,看到的却是天心和南风正一步步走向那片虚无的星辉深处,身影逐渐模糊,仿佛要被那片虚空吞噬。
“小师妹?你……”洛书白诧异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