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白峰上。
十年光阴流转,浮白峰的确不复当年的死寂清冷。
四年前的择峰盛典,浮白峰因已有了三位长老级人物(算上峰主),便按照规定收入了第一批内门弟子。
峰顶青石铺就的宽阔演武场上,不再是只有颜熙辰一人。
此刻,约莫二十余名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的孩童少年们正散落其间,手持长剑,演练着最基础的剑招。
朝阳的金辉洒落,映照着弟子们尚显稚嫩却充满朝气的脸庞。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衣襟。
他们中最小的才九岁,或站或行,动作整齐划一又带着初学者的生涩,口中低喝着剑诀,一遍遍重复着“刺”、“撩”、“劈”、“格”等基本动作。
剑光闪烁,虽无惊天动地的气势,却自有一股蓬勃向上的锐意。
演武场前方,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负手而立,正是峰主浮白剑尊——洛书白。
他面容清冷依旧,目光扫过场中每一个弟子,总能及时精准地捕捉着每一处细微的偏差。
“手腕下沉三分,力贯剑尖而非剑身!下盘要稳如磐石!”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弟子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偶尔,他会亲自下场,身影悄然出现在某个弟子身旁,伸手轻轻一托其肘部,或是用剑鞘轻点其下盘,动作简洁利落,却总能瞬间纠正错误,引得被点到的弟子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浮白峰后山,靠近一片灵气氤氲的灵药田处,则是另一番景象。
“熙辰你看。”
莫时蹲在一株叶片边缘泛着奇异紫芒的灵草旁,指着它对身旁一个面容清秀、眼神专注的少年说道:
“此乃紫纹星叶草,其叶脉中的紫纹蕴含微弱星辰之力,是炼制蕴星丹的主材之一。”
“但采摘时切记,不可伤其主脉,需以灵力包裹,用玉刀从根部三寸处……”
他正滔滔不绝,讲得兴起,那株紫纹星叶草突然叶片一颤,一道细微的紫色电弧“噼啪”一声窜出,直击莫时伸出的手指!
“哎哟!”
莫时猝不及防,被电得手指一麻,下意识缩回手,有些狼狈。
“噗……”旁边传来一声幸灾乐祸的嗤笑。
只见顾之唤正懒洋洋地靠在一块光滑的大青石上,手里把玩着一张画了一半的符纸,眼皮都没抬一下,凉凉地开口:
“二师兄,你这以身试药的教导方式,当真是别开生面,师弟佩服。
只是不知这紫电燎原手的滋味如何?可要师弟画张清心符帮你镇定一下惊魂?”
莫时面上一红,瞪了顾之唤一眼:
“去去去!少在这儿说风凉话!这是意外!意外懂不懂?熙辰别听他瞎说!为师这是让你深刻理解此灵草的自我保护机制!看好了,应该这样……”
他强行挽尊,再次伸手,这次更加小心翼翼,指尖包裹着浓郁的灵力。
然而,他刚靠近那株草,顾之唤幽幽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二师兄,你确定你那徒弟看清了?要不你再示范一次紫电燎原手的精髓?我看小熙辰似乎还没领悟到其中痛并快乐着的真谛呢。”
颜熙辰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师父被三师叔挤兑得面红耳赤,努力憋着笑,肩膀微微耸动,眼神里却满是孺慕和无奈。
莫时气得直跳脚:
“顾之唤!你不帮忙就闭嘴!再捣乱信不信我下次炼的清心丹里给你加十斤黄连!”
“哦?”
顾之唤终于抬起眼皮,慢条斯理地晃了晃手里的符纸。
“那二师兄你可得小心了,万一哪天你的丹炉炸了,师弟我这张聚火符画得不太稳当,不小心引燃了哪片药田……啧啧,那损失,怕不是十斤黄连能补回来的。”
两人一个气急败坏,一个云淡风轻地斗着嘴,夹杂着颜熙辰努力压抑的笑声,为这清修之地平添了几分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眼看着俩人就要打了起来,莫时的长吟剑已然在手,洛书白清冷的呼唤声忽然传来:
“阿时,之唤,佛子已至峰门,速去迎接!”
莫时闻声,狠狠剜了顾之唤一眼,啐道:“呸!下次非揍得你满地找牙不可!”
“二师兄!”顾之唤拍拍手起身,还不忘提醒,“小熙辰可看着呢!注意点形象风范!”
莫时听着顾之唤奇奇怪怪的调调,心中火气更大了,眼神陡然一厉:“顾之唤!”
话音未落,手中长吟剑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流光直刺顾之唤面门!
顾之唤早有防备,灵巧地闪身避开,朗声笑道:
“二师兄,怠慢了贵客,当心大师兄捶你!”
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遁光,抢先朝峰门方向掠去。
“你给我站住!”莫时怒喝,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两人吵吵嚷嚷,剑光拳影一路追逐,惹得演武场上的小弟子们纷纷抬头张望。
洛书白瞧见那两道身影,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自从两位师弟在他这浮白峰再次聚首,这浮白峰就没清静过。
半空中的两人,一靠近巍峨的峰门,瞬间收敛了嬉闹之色,气息沉稳,步履从容。
守门弟子恭敬行礼:“见过莫长老,顾长老。”
两人微微颔首,莫时上前一步,神色端肃,朗声道:
“峰主命我等前来迎接佛子。佛子请!”
“阿弥陀佛。”南风双手合十,姿态出尘,“有劳二位施主。贫僧此来,乃是应故友之邀,特来游览观赏浮白峰盛景。”
他说话间,手腕微抬,那枚花纹繁复的木镯不经意地从宽大的僧袖中显露出来,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莫时与顾之唤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在那木镯上,心头具是一紧!
这镯子他们再熟悉不过,分明是天心从小贴身佩戴之物!
十年前师父他们将她从无渡海带回之时,他们并未在天心腕上见到它,如今竟会出现在这位万佛宗佛子手中?
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惊疑之色在眼底一闪而过。
二人按下心中惊涛,引着南风走向通往峰顶的传送阵。
南风却含笑婉拒:“此间山色甚好,贫僧与二位御空登顶,亦正合故友之意。”
莫时与顾之唤自无异议,三人便驾起遁光,向浮白峰顶飞去。
飞行途中,月光镯内的天心透过水幕望去。
只见浮白峰上,亭台楼阁间,果真有二十余道或练剑、或论道的孩童身影穿梭。
多年未见,曾经清寂的浮白峰,如今也添了几分热闹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