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碧灵果……分明是她不小心掉下山的,怎么就成了特意送它的了?
不过……
看着眼前这只为了一个“误会”执着追寻了她这么久的小家伙,天心心底涌起一丝暖流和哭笑不得。
周子夜听完月摇的“控诉”,又看到天心一脸好笑的表情,好像明白了什么。
“好啊!你这小鸟,”他佯装大怒,撸起袖子就要去抓它,“胆子不小啊!编故事骗到我太虚剑宗头上来了?还白吃白喝十年!看我不把你扔出去!”
“呜哇!主人救命!”
月摇吓得魂飞魄散,一把薅下天心抵住它脑袋的手,两个小翅膀紧紧抱着那根手指,整只鸟挂在她手上,委屈巴巴地哭喊:
“主人你信鸟!鸟没有骗吃骗喝!主人你信鸟,你真的是鸟的主人!鸟说的都是真的!唔唔唔……”
天心看着挂在自己手指上婴勺鸟,它那哭成泪鸟还死抱着不放的样子,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这时,猫窝里的白月懒洋洋地舔了舔爪子,慢悠悠地站起身,伸了个优雅的懒腰,踱步到天心脚边。
它瞥了眼哭唧唧的月摇,不耐烦地仿佛施舍一般对天心说:
“主人,收下它吧。吵吵嚷嚷十年,吵得我睡得不得安宁。
往后的日子还长,正好让它给我端茶倒水、捏肩捶背,权当补偿我了。”
它说完,高傲地扬起下巴,仿佛在说“便宜你这傻鸟了”。
这十年,它虽然也在沉睡,但是对于外界并非毫无感知。
月摇那些充满希望和关切的“睡前故事”与期盼,它都听在耳中。
这份纯粹的赤诚,才是它开口的真正原因。
“好啦~四师兄,快住手,看你把小家伙吓的。”
天心忍俊不禁,伸手轻轻抚过月摇因受惊而炸起的绒毛,安抚地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制止了周子夜作势要抓它的“暴行”。
“你叫月摇,对吗?”看见婴勺鸟疯狂点头后,天心唇角微扬,接着道,“以后就跟着我吧。不过……”
她指尖点了点月摇尖尖的红喙,笑道:“你这张快嘴,可得好好管住哦~”
“主人放心,鸟发誓!一定管住这张破嘴!”
话音刚落,天心脚边的白月白光一闪,摇身化作一名软萌软萌的五六岁小女童。
一头银发半扎成两个小丸子,发间飘荡着两串小毛球,穿着一身极淡的银纹蓝色花瓣裙,眉心一点月牙形的花钿小巧精致,衬得那双眼睛越发灵动。
月摇瞬间僵直,豆大的眼睛瞪得溜圆!
这、这猫!它、它竟然能化形?!!
白月没管月摇的神情,伸出一只胖乎乎的肉手,捏住了月摇的一侧小翅膀。
另一只手的指尖,一点寒芒闪过,尖尖利爪突然弹出,在月摇细嫩的翅尖上轻轻一划。
“啾!”月摇吃痛惊呼。
一滴殷红的血珠悬浮于半空。
“我才不信你那张破嘴。”白月软萌的嘴里说出淡漠的话语。
她引着那滴血珠轻轻点向天心眉心。
血珠触肤即融,一道金色的印记一闪而过。
“嘻嘻。”女童白月收回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主人,我给它下了缄默禁制,关于你的苏醒、状态、行踪之事,未经你允许,它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她瞥向惊魂未定的月摇,唇角勾起得逞的笑意。
“白月干得好!这个主意不错!”
青玄尊者眼睛一亮,赞许地抬手就想摸摸白月的头,以示嘉奖。
白月却是一个闪身躲开,站到了天心另一侧,还朝青玄尊者撅了撅嘴。
哼!本兽才不是谁都可以摸的!
青玄尊者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嘴角抽了抽。
他目光一转,顺势将那只抬起的手,无比自然地落在了天心发顶,轻轻揉了揉,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时辰不早了,天心乖,好好休息。为师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他扭头看向旁边三个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徒弟,瞬间切换回威严模式,虎着脸道:
“你们几个,该回哪儿回哪儿去!别杵在这儿打扰你们小师妹静养!”
“是,师父。”莫时、顾之唤、周子夜齐齐应诺,纷纷和天心道别。
周子夜走在最后,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
就在他即将跨出门槛时,突然被天心一颗葡萄打中后脑勺。
他疑惑回首,只见天心双手撑着桌子,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红唇无声地夸张开合,用口型清晰地说着:
“四——师——兄!明——天!肉!我——要——吃——肉!”
周子夜先是一愣,随即了然,脸上绽开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
他飞快地抬手,在身侧比划了一个只有他俩懂的、代表没问题的手势。
接着又双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圆,最后做了个“包在我身上”的拍胸脯动作,这才挤眉弄眼地转身溜了。
就在月摇疯狂说认主宣言时,客峰,听松居。
院内那棵古松下,洛书白负手而立,身若修竹。他紧凝视着南风那双澄澈的眼眸,再次沉声追问,语气执着:
“佛子与我小师妹之间的渊源,当真……一丝也不能与人言说?”
南风安然静立,指尖缓缓拨动着一颗菩提子,闻言抬眸,唇边噙着一抹疏淡的笑意:
“洛施主,此问之解铃人,并非贫僧。您当去问天心施主才是。”
他微微一顿,接下来的话语仿佛在给洛书白吃定心丸。
“不过,洛施主大可安心。贫僧此来,绝非为她之劫难,而是……为她之圆满。”
然而,这番话并未能驱散洛书白心中深重的疑虑。
万佛宗超然物外,独立于世,其门人本应如云端白雪,不染尘俗,更遑论与世人有何深刻羁绊。
可偏偏眼前这位佛子,与天心之间那种超越寻常朋友的熟稔与无需言说的信任,自然得仿佛呼吸,这让他心底的不安如藤蔓般滋长,却又不敢往深处去想。
洛书白沉默良久,眸中锐光一闪,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压得更低,问道:
“佛子,您与那已死的楼尽欢……可曾是旧识?”
南风唇角微扬,笑容坦然依旧,答案却如雾里看花:
“贫僧识得她,而她……并不识得贫僧。”
话音一落,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洛书白脑海急速闪过,可当他试图捕捉时,却又如指尖流沙,消散无踪,只留下更深的困惑。
他敛起所有情绪,恢复成一贯的清冷模样,拱手道:
“多谢佛子解惑。夜深了,不便再扰,告辞。”
…………
与此同时,玄山梅苑外。
周子夜一出梅苑,并未直接回自己的兰苑,反而身形一转,朝着后山僻静处快步走去。
本想与顾之唤一同返回浮白峰的莫时,眼角余光恰好瞥见这一幕。
他那颗充满了旺盛好奇心的心立刻被勾了起来!
“欸!三师弟!等等!”
他一把拉住正要御风而起的顾之唤,挤眉弄眼地朝着周子夜消失的方向疯狂示意。
“快看!老四!鬼鬼祟祟的!肯定有秘密!”
顾之唤无奈地瞥了一眼那个方向,兴致缺缺:
“二师兄,你若闲得发慌想去探人隐私,请自便,莫要拉上我。”
他晃了晃手中厚厚一沓待完成的符箓,一脸苦命样。
“任务如山压顶,我得赶工。小师妹既已苏醒,往后更需时时看顾,今夜必须把这些清理干净。”
“行行行!无趣!”
莫时撇撇嘴,摆摆手,自己则猫着腰,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月光清辉洒落,将山林镀上一层银边。
莫时躲在一棵古树后,远远看见周子夜在一处空地上停下,小心翼翼地从腰间的灵兽袋里放出了一只……
羊?
那羊体型匀称,毛色在月光下流淌着银辉,头顶生长着四只弯曲、莹润、泛着淡淡灵光的角!
莫时瞳孔微微一缩!
这羊……绝非普通灵兽!
“四师弟!”他按捺不住,扬声喊道,从树后踱步而出。
周子夜被这突然一声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回头:
“二、二师兄?你不是和三师兄回去了吗?”
莫时根本不接话茬,眼睛死死盯住那四只角:
“你这羊……哪儿弄来的?”
周子夜看着莫时那奇异的眼神,心里直发毛:
“是……是我小妹送的。怎、怎么了?这羊有问题?”
“你知道这是什么羊吗?”莫时逼近一步,眯起眼睛,像极了审视珍稀药材。
“四角灵羊啊。”
“就——只是四角灵羊?”莫时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怀疑。
“不然呢?”周子夜反问,眼里满是疑惑。
“嗯嗯嗯!是是是!就是普通的四角灵羊!挺好,挺好!”
莫时忽然咧嘴一笑,笑容极其灿烂却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他拍拍周子夜的肩膀,仿佛在看一个守着金山却不自知的傻子。
“没事了!四师弟你慢慢溜羊!师兄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伐飞快。
一离开周子夜的视线,莫时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心里翻江倒海:
普通四角灵羊?
骗鬼呢!那角上的灵纹、那周身纯净的气息,分明是碧心宗特意培育的异种四角灵羊!贵的吓人!
周家小妹怎么可能随手送出这种宝贝?
不行!老四这傻小子别是被人骗了或者无意间欠了天大的人情!得去问问大师兄!
浮白峰,主殿外。
莫时刚溜达回峰,正巧遇见从客峰归来、眉宇间带着一丝凝思的洛书白。
“阿时。”洛书白叫住他。
“大师兄?你从佛子那儿回来了?问出什么没?”莫时凑上前。
洛书白微微摇头,暂压下心中疑虑,问道:
“你那里,可有什么利于修为尽失之人快速恢复的古方或奇丹?”
莫时一愣,脸上玩世不恭的神情收敛了,苦笑道:
“大师兄,我也希望能找到这种逆天丹方。”
他叹了口气。
“可小师妹的情况……你我都清楚,绝非寻常丹药所能弥补。”
洛书白眸中闪过一抹失落,随即化作温和的嘱托:
“我明白。那便辛苦你,闲暇时多为她研制一些温养身体的丹药也好。”
“大师兄放心,这你不说我也会做的!”
莫时拍着胸脯保证,随即眼珠一转,脸上堆起谄媚至极的笑容,声音黏糊得能拉出丝来。
“大~师~兄~最~好~了~”
然而,他最后一个“了”字还没拐完弯,洛书白已经面无表情地、极其熟练地反手一抓。
一柄泛着寒光的、足有脸盆大的玄铁重锤赫然出现在他手中!
锤头直指莫时鼻尖!
“好好说话!”洛书白声音冷冽,带着独属于大师兄的威严,“再敢用这种腔调,今夜你就去思过崖对着墙壁‘撒娇’!”
“咳咳咳!”莫时瞬间站直,清了清嗓子,脸上谄媚一扫而空,变得无比正经,“大师兄,我想查阅一下近日关于碧心宗亲传弟子的情报。”
“哪方面情报?”洛书白收起大铁锤,抬步向主殿走去。
莫时亦步亦趋,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
“呃……就是……弟子间私下流传的那些……小八卦什么的……”
“嗯?”洛书白脚步一顿,清冷的面容上浮现一丝错愕与无奈,“阿时,专注正业!”
他简直想敲开这师弟的脑袋看看里面除了丹药和八卦还装了些什么,明明是天生剑骨,却不爱剑。
莫时赶紧把他在玄山后撞见周子夜和那只“不简单”的四角灵羊的事倒豆子般说了出来,最后强调:
“大师兄!我这是关心同门!怕老四年纪小不懂事,被碧心宗的小仙子用糖衣炮弹给腐蚀了!或者无意中欠下还不起的人情债!这关乎我太虚剑宗弟子的清白与气节!”
洛书白被他这一番“义正辞严”的歪理说得哭笑不得,在他的死缠烂打之下,最终无奈地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枚记录着宗门情报的玉简扔给他:
“只此一次!看完立刻归还!”
“多谢大师兄!大师兄英明!”
莫时接过玉简,如获至宝,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准备好好钻研一下碧心宗的“八卦情报”。
…………
师徒四人离开后,梅苑终于恢复了宁静。
屋内只剩下了天心、白月,以及被白月捏在手里、蔫头耷脑、敢怒不敢言的月摇。
女童白月正拎着白月一只翅膀,将它提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高度,眼眸微眯,慢条斯理地给它讲解身为仆从的“基本素养”,和“端茶倒水捏肩捶背的十八项注意事项”。
白月的语气软糯,却让月摇不敢抗议分毫。
天心没有理会那边“主仆情深”的教学现场,她缓缓起身,走到窗边。
清冷的月辉如薄纱般洒落,将她纤细的身影拉得悠长。
她倚着窗棂,目光投向窗外夜色,脑中思绪翻涌。
二十五年了……
从懵懂闯入这个光怪陆离的修仙界,到如今竟然有大约十五年是在无知无觉的沉睡中度过的。
人生最恣意飞扬,本该仗剑走天涯的岁月,竟被硬生生偷走了大半。
好不容易挣脱了凡尘的束缚,拥有了瞬息千里的力量,窥见了天地之广阔,正欲纵情驰骋……
命运却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一朝梦醒,修为尽散,竟又回到了起点。
甚至……比起点更糟。
凡人之躯,在这弱肉强食的修仙界,无异于蝼蚁。
她当初是为什么来的修仙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