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柳絮纷飞,如冬雪降临,冬雪临,年关至,团圆时……”
听到那声呢喃后,天心就醒了,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天心垂眸轻抚树干,恍惚间,面前成了一片荒地,眨眼即逝。
忽然,一张传讯符飞至眼前,天心一触即燃,灰烬化作一横文字,浮于半空——
十天后,无涯城辰时测灵根。
天心深吸一口气,取下先前那根几乎报废的帝屋木,注入灵力,埋在柳树下。
残留的力量再加上她的灵力,足够护巨柳村百年无邪。
你养我三年,我护你百年。
足够了。
给李虚舟传了消息,便带着白月向村外走去。
因果已了,无需多留。
迎着曦光,一人一猫,步履轻快。
身后巨柳,枝条摇曳,似送行,又似留人。
符纸已经失效了,她也没有再贴。
晨光熹微,已经有人用了早饭准备出门下地了。
“那一人一猫怎么瞧着像当年天心和那只白猫?”一名老汉扛着锄头,眯眼瞧着天心的背影。
他身旁的汉子望了一眼:“爹,说什么胡话呢,要真是天心,那可是仙人了,怎么可能还戴个木头棍,那打眼一瞧准是哪棵树上掰的,还带着绿叶儿呢。”
“快走吧,前些日子村里又来了几只野猫,兴许是哪家的小姑娘喜欢决定养了。”那青年拉着老汉就走。
“可是……村里没有哪家的姑娘有这气质的,要真有,我早就求来当儿媳妇了。你也老大不小了,那小小就挺不错的,你怎么就看不上呢?”
那汉子还在喋喋不休,余光扫过那一人一猫的方向,早已空无一人。
“爹,那柳小小跟她娘似的,整日花枝招展,尽做那嫁给仙人的白日梦。柳虎和柳田秋回来了,她巴不得直接爬俩人的床呢……”
青年拉着老汉在前头吐槽,老汉什么都没听进去,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
天心真的回来了,也真的成了仙人,比柳虎更厉害的仙人!
他梦到了,可他不能告诉儿子。
梦里,天心一袭淡蓝色长裙,素雅冷艳。
那眼神恍若神女看世人,高高在上。
用李先生的话说,那是深邃、悲悯,仿佛洞穿一切的神情。
若不是她说她就是天心,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那个整日只知在柳树下发呆的小丫头。
老汉将瓷瓶又妥帖地揣回怀里,回望片刻,他好似又看到了那一人一猫——在遥远的天际。
李虚舟一家人围坐桌前。
柳银问道:“虚舟,天心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为什么只是托梦。”
李虚舟想起天心来时跟他说的,“所谓因果啊,见一面结一次因,若注定不见,那就最好再也不见”。
“娘,入了仙途,不是想回来就能回来。”
李虚舟递了一颗糖果给一旁的小女孩,接着说:“十天后,我便要走了,日后可能真的不会回来了。”
他一脸慈爱地望着小女孩,这是他亲妹妹,是他走后父母生的,如今六岁。
没有当年的天心灵动。
小女孩有点怯生生的,似乎还没能接受她突然就多了一个大哥。
李虚舟抬眸,神色慎重:“爹,我此次回来,有一件事想问清楚,关于李家的。”
李志南猛然抬头,旋即轻扯嘴角,无奈一笑。
“阿银,你带沐雪出去玩会儿。”
柳银只是望了望父子俩,便带着李沐雪出去了。
母女俩走后,李虚舟率先开口:“我遇到您常念叨的李虚谷了,他也入了仙途。父亲可想过是回李家算账还是继续老死不相往来。”
李志南垂眸凝视桌面,许久,长叹一声。
“当年之事,怪不得你二叔。在你幼时告诉你那些事,只是想着你长大后自行决断是否认祖归宗。”
他顿了顿,似自嘲一般:“只要你二婶在一日,我永无归家可能。我这个做大哥的,总不能为了自己逼着亲弟弟休妻吧。”
“你二叔是真的很爱你二婶,当初为了娶她,险些与你祖父断亲,爹也不好说你二婶什么坏话,很多事也没有和你细说。”
“仔细算来谈不上什么算账不算账的。只是这么多年,在这巨柳村也习惯了,就再没回过无涯城。如今你一提,倒是有点思念你祖父了。”
李志南说着说着,眼眸黯淡。
李虚舟看着父亲,沉思片刻,道:“爹,虚舟带您回李家吧。”
那一瞬间,李志南眼眸发亮,但很快就熄灭了:“可……”
“爹,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让虚舟为您做最后一件事吧。而且……”李虚舟看着门外与娘亲嬉戏的小女孩,“小妹不该在这儿长大。”
女孩应该活在阳光下,活得明媚,如朝阳。
何况,她本该有更好的生活。
李志南也顺着目光看向院外的妻女。
柳银是巨柳村土生土长的人,当初嫁给他便是瞧上他一身书生气,每次去镇上,总喜欢在成衣铺子前晃悠。
十年前拿到二百两后,她欢欢喜喜地跑去镇上,说是要买几身漂亮衣裳。
可是她从镇上回来时,只带了两身衣裳回来。
一身是布料稍好,且最时兴的男子长袍。
一身是如往常一般的粗布衣裳,只是样式比以往好看了一点点。
她说:“银子还是攒起来吧,万一虚舟回来娶媳妇儿呢。”
后来有了沐雪,她又说留给女儿做嫁妆,要让女儿嫁到镇上。
“好,明日就走吧。”是要解决,不能一直躲躲藏藏的。
早日出发,不能耽误了虚舟的事。
当李虚舟一家到达无涯城时,天心正戴着帷帽在外头和奚金闲逛。
每到一处,都是高级待遇,虽然他们不认识天心,但是他们认识这位奚城主啊!
“奚金,都说了不要你跟着!你看看这,走哪儿都有人看,你觉得舒坦吗?”
天心已经不止一次说他了。
“让你戴个帷帽也不干,非要这么大摇大摆的!”
天心是一路晃荡到无涯城的,刚到就被这个跟屁虫跟上了,撵都撵不走。
“心姐,难道不觉得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吗?”
天心无语,意味深长地盯着他:“那我刚到时,你哭啥?怎么,体验不好?”
奚金:……
沉默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