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啦——”
清脆的撕裂声,在死一般寂静的雁门关城头响起,显得格外刺耳。
那份黄澄澄的,由上等蚕丝制成的,代表着大宋朝廷最高权威的圣旨,在李锐的手中,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碎片。
然后,他随手一扬。
无数碎片随风飘散,在空中打了几个旋,便落入了万丈深渊之中,消失不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人都被李锐这惊世骇俗的举动给震傻了。
陈广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戎马半生,见过嚣张的,见过跋扈的,可当众撕毁圣旨的,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
这这是在指着皇帝的鼻子骂娘啊!
完全就已经到达了造反的程度!
而那位从京城来的刘承奉郎,更是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缩成了两个小点。
他颤抖着手指着李锐,嘴唇哆哆嗦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你……”
“我什么?”李锐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扔掉了一张废纸,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刘大人,话我已经说完了。”
“东西你也看到了,你可以滚了。”
“滚”这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刘承令郎的神经上。
他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反应过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
圣旨在他的面前被毁,恐怕他自己也难逃责罚。
“反了!反了!李锐!你这个乱臣贼子!你竟敢当众撕毁圣旨!你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尖叫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又尖又细,像个被踩了尾巴的阉人。
“来人啊!快来人!把他给本官抓起来!就地正法!”
他冲着周围那些神机营的士兵们大喊。
然而,周围的士兵们却没有一个人动。
所有的士兵,都像一尊尊雕塑,只是用一种冷冰冰的眼神,默默地注视着他。
抓他们将军?就地正法?
这个京城来的官老爷,怕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一群聋子!瞎子!你们都是他的同党!你们以后都要跟着他一起陪葬!”
刘承奉郎见无人理睬,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陈广骂道:“还有你!陈广!”
“你身为朝廷命官,眼看逆贼行凶,却无动于衷,你也是同罪!”
陈广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叫苦不迭。
他能怎么办?上去跟李锐动手?
别说他打不过,就算打得过,他敢吗?
现在整个神机营,从上到下,谁不把李锐当神一样供着?
他要是敢动李锐一根汗毛,不用李锐下令,底下的士兵就能把他撕成碎片。
他现在只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陪着这个蠢货上城楼来。
李锐看着还在那上蹿下跳,疯狂叫骂的刘承奉郎,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
他懒得再跟这种人废话。
“黑山虎!”
“到!”
一直站在旁边,同样被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的黑山虎,一个激灵,大声应道。
“把这位刘大人的嘴给我堵上,连同他的两个跟班,一起扔出关去。”李锐的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扔……扔出关?”黑山虎愣了一下。
“对,扔出去。”李锐重复道,“告诉他,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让他跑快点,要是天黑前回不了城池,被山里的野狼叼了去,可别怪我没提醒他。”
“是!”
黑山虎瞬间明白了李锐的意思。
这是要杀鸡儆猴,更是要彻底和朝廷撕破脸了。
他心中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
跟着这样强势霸道,敢把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将军,可真是念头通达!
“来人!把这几个叽叽歪歪的家伙给俺拿下!”
黑山虎一声令下,立刻有四五个如狼似虎的亲兵冲了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天使!你们敢动我!”刘承奉郎还在尖叫。
一个士兵嫌他聒噪,直接从地上抓起一把混着泥土的雪,狠狠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呜呜呜……”
刘承奉郎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呜咽。
随后,几个士兵像拖死狗一样,将他和他那两个早就吓瘫在地上的小黄门,一路拖下了城楼。
很快,关墙下传来了几声凄厉的惨叫,然后便恢复了平静。
城楼上,只剩下李锐和脸色煞白的陈广。
寒风吹过,陈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转筋。
“将……将军……”他嘴唇发干,声音都在颤抖,“这……这可如何是好?您撕了圣旨,还把天使给……给扔出去了。”
“这消息要是传回京城,朝廷……朝廷必然会视我等为叛逆,发兵征讨啊!”
他现在是后悔死了。
早知道李锐是这么个无法无天的主,他当初在西营就不该投降。
现在好了,彻底被绑在这艘贼船上下不来了。
李锐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发兵征讨?你觉得,他们现在有兵可发吗?”
陈广一愣。
“金军主力只被我们挡下了一路,他们自保尚且不暇,哪来的兵力来征讨我们?”
李锐冷笑一声,“就算有,你觉得,大宋境内,现在还有哪支军队,是咱们神机营的对手?”
这番话充满了绝对的自信,甚至是狂傲。
但陈广却无法反驳。
是啊,神机营的战力,他比谁都清楚。
那种闻所未闻的“神机利器”,那种毁天灭地的“天雷”,别说宋军,就是金国的铁浮屠和拐子马,不也一样被打得灰飞烟灭?
就算朝廷派兵来,除了送人头,还能干什么?
“可是……可是名不正,则言不顺啊。”
陈广还是忧心忡忡,“我们毕竟是大宋的军队,若是背上一个叛逆的名声,以后还如何在天下立足?军心也会不稳啊。”
“名分?”李锐不屑地笑了笑,“陈广,你记住,名分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是靠自己打出来的!”
“我问你,是朝廷那张一文不值的废纸重要,还是弟兄们的前程和性命重要?”
“当今天下,谁能带领弟兄们打赢金狗,保家卫国,谁能让弟兄们吃饱穿暖,有功即赏,谁就是名正言顺!”
“至于军心,你更不用担心。”
李锐的目光扫过城墙上那些眼神狂热的士兵,“你以为,他们想看到的,是那份赏赐五十两银子的狗屁圣旨,还是我刚才撕掉它的动作?”
陈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周围那些神机营的士兵,一个个都挺直了胸膛,看着李锐的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和信服。
他瞬间明白了。
对于这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卖命的士兵来说,什么朝廷大义,什么君臣之礼,都太遥远了。
他们只认一个最朴素的道理,谁对他们好,他们就跟谁干!
李锐撕掉那份侮辱性的圣旨,为他们出了一口恶气,这比任何赏赐都能收买人心!
“我明白了……”陈广长叹一声,神情复杂地向李锐躬身一拜,“末将……受教了。”
这一拜,他是心服口服。
从今天起,神机营就彻底脱离了大宋的体系,成了一支只听命于李锐一人的独立武装。
而他陈广,也再没有回头路了。
“你明白就好。”李锐点了点头,“去吧,安抚好弟兄们的情绪。”
“另外,再派一队可靠的人,跟着那个刘承奉郎,护送他回太原。”
“护送?”陈广不解。
“对,护送。”
李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我要确保,他能活着把今天在雁门关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原封不动地带回太原,告诉张孝纯。”
“我还要他写一封奏折,把我撕毁圣旨的罪行,详细地报给汴梁城里的那位官家。”
“我就是要告诉他们,我现在没空陪他们玩什么朝堂游戏。”
“河东路,我说了算。”
“让他们别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