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沈老师青年才俊,是享誉学界的语言天才。”
“他家在沪城有着不小的产业,但他却毅然投身到教育事业,他平时在师范大学上课,周末的时候去家里给我做家庭教师。”
“我也去过他家,看过他的书房,他们家书房里堆满了各国原版书籍,墙上还挂着他与各国学者的合影。”
“那个时候沈老师简直是我心里的偶像,我想长大以后也要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说到这些,姜沅的心揪紧了,她轻叹一口气:“只可惜以沈老师的出身,在如今的时局下,他怕是也已经被打成了黑五类……”
听完姜沅说的这些话,纪霆骁也深有感触。
毕竟他们前段时间救助的林祖昌老师就是这样的情况。
“沅沅,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沈老师,我可以请堂哥帮忙打听打听!”
纪霆骁搂着姜沅的肩膀,声音很轻柔。
他知道姜沅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如今姜沅心里惦记着恩师,那他自然要动用关系,力所能及的帮着打听打听。
纪飞宇在沪城人脉广,而沈信然在出事之前必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打听起来应该不算麻烦。
纪霆骁办事效率极快,隔天一早他就给沪城的纪飞宇发了电报。
而纪飞宇收到电报同样也不敢耽搁,立马托关系,让人展开调查。
一周后,一封加急电报送到纪霆骁手中。
晚上回家,纪霆骁跟姜沅一起阅读了电报的内容。
沈信然果然被下放到崇明农场改造,他的妻子在年初的时候不堪受辱,郁郁寡欢,重病离世。
唯一的女儿也跟着他在农场受苦。
姜沅看着电报上的内容,不由得红了眼眶:
“沈老师是最讲究的,西装永远一尘不染,手指永远干干净净,他拿了一辈子笔杆子,如今却要在农场受苦……”
“还有他女儿青莹,她是我幼年时的挚友,也是我唯一交过心的朋友。”
思索片刻后,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霆骁,现在西南边境正缺外语人才,沈老师精通缅语,老挝语和泰语,能不能想办法把他调来?”
姜沅的言外之意,纪霆骁也明白。
这是姜沅第一次开口,想让纪霆骁借助纪家的身份,帮她的忙。
纪霆骁疼爱姜沅,自然舍不得拒绝。
只是这件事关系重大,还得问过纪老爷子的意思才行。
夫妻俩来到楼下。
纪老爷子正坐在客厅里看报。
姜沅将沈信然的情况说明,也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她也做好纪老爷子会拒绝她的准备。
然而令她诧异的是,纪老爷子听完沈信然的遭遇,竟也长叹一声,感慨道:
“沈信然!我年轻的时候在沪城见过他一面,那个时候他刚留洋回来,意气风发,谈吐不凡,这样的人才,沦落到如今的处境,确实太可惜了!”
“沅沅,你好不容易向爷爷开一次口,爷爷哪舍得拒绝你?”
纪老爷子当即拍板道:“我亲自去写介绍信,像这样的人才,绝不该埋没在农场!”
纪老爷子的话让姜沅欣喜过望:“爷爷,谢谢你。”
纪老爷子慈爱的看着姜沅,笑着摆了摆手,说:“傻丫头,跟爷爷哪还用客气?”
“爷爷也只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若是你祖父在世,知道你惦记着恩师,肯定也会动用一切关系助你达成心愿的。”
对于纪老爷子而言,姜沅不仅仅是他们纪家的儿媳妇,更是他的挚友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
仅凭这一点,只要姜沅开口,在合理的范围内,纪老爷子一定会尽力满足!
就这样一封由纪老爷子亲笔书写的介绍信很快就寄到沪城。
在信中,纪老爷子以人格担保,恳请组织上将沈信然调往西南,发挥其语言专长,为国家边境工作贡献力量。
这可是纪老将军的亲笔信啊!
相关部门看到后,立刻讨论决定,同意让沈信然父女前往西南。
各种手续承办下来,已经是半个月后。
沈信然父母坐上了前往西南的火车。
在沪城火车站,是纪飞宇亲自去送的他们。
“沈老师,我堂弟和弟妹特意交代过,要给你们弄两张最舒适的卧铺票!”
“这些是我买的点心,你们拿着在路上吃。”
看着热情的纪飞宇,沈信然还是有些纳闷:
“小同志,你能不能给我交个底,到底是什么人动用关系,能把我这样的人从农场调出来?”
纪飞宇故意卖起了关子:
“沈老师桃李满天下,或许是您的哪位学生不忍恩师受苦。”
沈信然闻言,微微皱眉,轻叹一口气:“我只希望我曾经教过的那些学生们,别像我一样处境艰难就好。”
“但愿他们能发挥所学,竭尽全力的为咱们国家做好事!”
纪飞宇笑了笑,不愧是姜沅惦记的恩师。
思想谈吐和格局都不一般。
“沈老师,快上车吧,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父女二人上火车后,纪飞宇又去打了一通长途电话,把沈信然父女二人的行程告诉纪霆骁。
沈信然父女二人在西南火车站下车后,纪霆骁亲自安排人开着吉普车去接他们。
到了晚上吉普车驶入军区大院。
车门打开,满头斑白,身形瘦削的沈信然在沈青莹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下车。
姜沅早已在院门口等候。
当她看清沈信然的面容时,再度红了眼眶。
这还是沈老师吗?
记忆里那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如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脊背微微弯曲着,双手布满老茧。
只有那双眼睛,虽然深陷在皱纹中,却依然保持着知识分子特有的清澈睿智。
“沈老师!”姜沅走上前,深深鞠了一躬。
沈信然怔了怔,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气质温婉的漂亮年轻女人,很快便认出,她是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你是姜沅!”
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明显的沙哑。
搀扶着他的沈青莹看向姜沅的时候,语气也有些激动:“阿沅!真的是你吗?阿沅!”
姜沅看向沈青莹,激动的上前去,紧紧握住她的手:“阿莹,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