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被捂住说不出话了，小元宝两条毛毛虫似的小眉毛紧紧皱起，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斥着怒火。
她奋力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捏紧肉团似的小拳头不停朝着男人胳膊上砸。
可小元宝力气太小了，对男人而言就跟挠痒痒似的。
男人还咧着嘴，故作镇定地冲着围观路人们笑：“这是我大哥家孩子，贪玩跑出来的！”
“她真是我亲侄女，名字叫招娣，光天化日之下，我也不敢拐卖儿童啊，招娣就是太调皮了，让各位见笑了。”
男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可小元宝仍然在奋力反抗着，她着急的都快哭啦。
眼泪在圆圆的眼睛里打转转。
围观路人挡住了路。
身后一辆黑色汽车按响喇叭。
众人纷纷退开，给那辆黑色小轿车让路。
小元宝的目光也落到那辆黑色轿车上。
车子缓缓驶过，坐在后座上的女人偏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小元宝看清了女人的长相。
她肤白若雪，眉眼如画，长得跟昨夜出现在她梦里的神仙姐姐一模一样。
姜沅也一眼就注意到被男人拎在半空中，挣扎反抗的小元宝。
小家伙白白净净的，圆嘟嘟的脸蛋被男人捂了半截，只露出一双葡萄似的水汪汪大眼睛。
这双大眼睛让姜沅心头一惊！
昨天晚上，她梦到了一个团子似的小孩。
梦里，她冲着小团子招手，让小团子跟她当闺女……
而那小团子的眉眼，跟此时被人捂住口鼻的小姑娘长得极像。
回想起昨夜的梦，姜沅清冷的眉间微微蹙起，她薄唇轻启：“停车。”
司机一脚刹车。
车子停稳，他麻溜下车，打开后排座位的门。
姜沅迈出一条修长白皙的腿，从车内起身出来。
她身量高挑，被一袭月白色旗袍衬得袅娜娉婷，莹莹如玉。
乌黑的秀发绾在脑后，鬓角及缕碎发随风轻晃。
那张精致脸上好似凝了一层薄霜，眼尾微微上翘，自带一股清冷疏离的气场。
她步态韵律，冷冷走近：“这小娃娃是谁？”
“是我侄女。”
男人被姜沅清冷的气场吓到，有些心虚。
说着，他试图把小元宝藏到身后。
可他一松开手，小元宝便扯着奶音大叫起来：“麻麻，救救我吖！”
一双热乎乎的小手疯狂朝着姜沅那边够。
听到奶娃娃管姜沅叫妈妈，男人以为她们真是母女。
他心虚的松开小元宝，惯性使小元宝扑通一声往前摔到地上。
两只小手撑到地面，膝盖也磕痛了。
可小元宝立刻爬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张着手冲向姜沅。
跑到姜沅跟前，那沾了灰的小手直接拽住姜沅矜贵的旗袍，她仰着脑袋，眼泪汪汪瘪着嘴：
“妈妈！我不叫招娣吖，更不是他的小侄女吖！麻麻，救救我哇！”
余光瞥向脚边的小人，定制的旗袍裙被小元宝抹上了两道灰黑。
姜沅眉峰微蹙，似有嫌弃，却并未推开，任由小元宝继续抓拽着。
男人见情况不对，撒腿想跑。
“抓住他，送去警局。”
伴随着姜沅清冷的声音，她身后的司机利落的冲上前，擒住了那男人的手腕，拽着他要把他送去附近的警局。
站在原地等待司机，姜沅俯身，纤长的手指勾住小元宝的下巴：“那人走了，你还不松手？”
伴随着指尖冰凉的触感，小元宝打了个寒颤。
一些奇怪的信息开始往她脑袋里钻。
姜沅，十九岁。
是沪城资本家姜英才的外孙女。
她本是锦衣玉食，受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千金小姐。
但五岁那年，外公离世，半年后母亲中风，从此卧床不起。
又过半年，父亲张文明领着外室赵秋霞和比她还要大上半岁的养女张碧娢进了姜家。
此后外人面前她寡言少语，冰清冷漠。
前几天，卧病多年的母亲重病，危在旦夕。
而随着政策变化，城里的资本家跟村里的地主一样，也会受到惩罚和批斗。
这次，姜沅被父亲张文明找了个借口支使到离沪市百里之外的小县城，名义上是给母亲找续命的灵药。
实际上是张文明和赵秋霞听到了风声，正计划着要把姜家资产掏空，悄悄逃往港城。
等姜沅半个月后回家时，将会看到母亲惨死家中、外公留下的资产被搬空、祖宅被破坏的景象。
更可恨的是张文明和赵秋霞还让张碧娢顶替姜沅，抢了外祖父在世时给她定下的娃娃亲。
对方爷爷是抗战老兵，父亲是开国元勋，家世显赫，年纪轻轻就是军区副首长了！
张碧娢顶替婚事嫁过去后，很快就洗白了资本家养女的身份，少受了很多苦。
而姜沅则很快被红卫兵抓走，遭受批斗。
经历一番身心折磨后，姜沅会被送到农村下乡。
在农村不堪劳动重负，又被地痞欺辱，半年不到她就投河自尽了。
殁年不到20岁。
这些奇怪的信息惊得小元宝瞪圆了眼睛。
葡萄似的黑眼珠子转了两圈，小元宝想着这天仙似的漂亮姐姐刚才救了自己，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救她一回！
于是她狗皮膏药似的，抱住姜沅修长的大腿，黏人的往姜沅身上贴，声音糯糯的：“妈妈香香，小元宝不松手吖！”
姜沅垂眸，看着这小娃娃乌黑的小辫子乱的像蒲公英，身上又脏又灰。
可那圆嘟嘟的小脸蛋，就像刚剥壳的水煮蛋，白里透红，仿佛一掐就能出水。
这么干净圆润的奶团子，不像是穷苦人家长大的。
兴许，这奶团子的亲生妈妈也跟她一样爱穿旗袍，所以才被奶团子认错。
“告诉我你家在哪，我让人送你回去。”
清冷的声音透了一丝耐心。
“我回不去啦！家被红卫兵搬空贴了封条，爷爷和爸爸妈妈都去世了。”
“村里有个瘸腿的大坏蛋，他骗我说给我吃香香软软的馒头，其实是想把我卖给人贩子！”
提到这些事，小元宝粉嘟嘟的嘴巴又瘪下来，眼睛里挂着泪，她却倔强的仰着头，强忍着泪意。
听到这话，姜沅再度微微皱眉，想起了小时候外公去世，母亲中风后的自己。
她嘴角抽动，到嘴边的话没说出口，只是任由小元宝紧紧抱着她的腿。
好似一尊冰雕被塞了一团小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