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辛遥机械厂、农机厂两头跑。
机械厂那边,传动箱的核心齿轮都进入了最后阶段。但农机厂这边,林枫负责的发动机轻量化改造却遇到了瓶颈。
如何在减重的同时,保证结构强度和散热效率,成了拦路虎。
在辛遥的组织下,原型机攻坚小组的五人一起开了个简短的会议。
她引导着团队从不同角度思考,将问题拆解,再逐个寻找优化空间。最终,群策群力,一个综合了结构优化、材料替换和工艺改进的新方案出炉。
就在辛遥为两个项目殚精竭虑时,她终于收到了秦卫东的回信。
信很短,一如既往地带着他玩世不恭的语气:
“……嫂子发话,岂敢不从?已安排可靠人手在暗处盯着,保你家那口子一根汗毛也少不了。”
看到“嫂子”和“你家那口子”这几个字,辛遥脸颊微微发烫,但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大半。
秦卫东虽然嘴上没个正经,但办事牢靠,他既然承诺了,陆沉舟的安全便多了一重保障。
几乎同时,在榆林大队的陆沉舟,也收到了秦卫东的信。
展开信纸,开头便是毫不客气地揶揄:
“啧啧,你的小未婚妻都知道写信搬救兵保你平安了,我墙都不服就服你!”
不过,他也在心中郑重提醒陆沉舟,近来风声略有些不对,要多留个心眼,谨慎行事。
陆沉舟捏着信纸,目光落在“小未婚妻”,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暖意和复杂。
他能想象出辛遥写信时那副忧心忡忡又强作镇定的模样。
而秦卫东后半段隐晦的提醒,则让他瞬间敛起所有情绪,眼神恢复锐利。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萧索的冬景,目光逐渐幽深。暗流,果然一直在涌动。而他的遥遥,似乎比他自己更早地感知到了什么。
辛遥这边紧赶慢赶,终于在周日前安排好了机械厂的所有事情。
一月十五日,凌晨便开始下雪,天地间一片肃杀的白。
辛遥天不亮就起身了,心慌意乱,只想以最快速度赶回榆林大队。她已经提前请了明天的假,无论如何,今天要确保陆沉舟待在榆林大队。
然而,就在她准备出门赶往汽车站时,一个车间值班工人急匆匆跑了过来。
微耕机外壳一个配件出了点问题,几个技术人员都不在,只能来求助辛遥。
“我马上过去!”辛遥无奈,这下指定赶不上早班车了。
她以惊人的效率处理完问题,立刻冲向汽车站。
上午还有一趟开往红山镇的公交车,途经固庄。
雪天道路难行,辛遥坐在摇摇晃晃的公交上,望着窗外的漫天风雪,心内焦灼,默默祈祷一切平安无事。
与此同时,榆林大队。
陆沉舟刚起身,院门就被拍得砰砰作响。
门外是王老栓家的半大小子,冻得脸色发青,语无伦次地哭喊:“陆、陆顾问!救命!我爹……我爹和三叔他们,在清河峪……车翻了,人卡在下面了……支书让、让来叫您一起,去想想办法!”
他了解清河峪那段路的险峻,风雪天翻车,伤员多耽搁一刻都可能致命。
想起辛遥那双盛满惊惶和恳求的眼睛,和她那句“就这几天,别出去”的叮嘱,陆沉舟的心罕见地闪过一丝迟疑。但眼下人命关天——
人命关天,他相信,即使辛遥在这里,也不会拦着他的。
这念头只是一瞬,他立刻穿上厚厚的军大衣,沉声道:“带路。”
支书和队长带着几个民兵和青壮等在那里,只等着陆沉舟来做安排。
“情况紧急,路上我再细说安排。记住,一切行动听指挥,注意观察四周,救人同时,确保自身安全!”他的声音在风雪中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说完,他率先迈开步伐,领着救援小队,义无反顾地扎进了茫茫雪幕。
当辛遥几经周折,搭上一辆顺路的拖拉机,顶着一身风雪,几乎冻僵地赶到陆沉舟宿舍时,已是午后。
宿舍门紧锁,从窗户看进去,屋内空荡寂静。
辛遥心口急跳——他去哪了?
她冲进了支书的办公室,“支书,沉舟在吗?”
“遥遥回来啦,陆顾问去清河峪了,王老栓家几个人在那边翻了车,哎……”
清河峪!
翻车!
辛遥头脑嗡的一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刺激得她双腿发软,手死死撑在桌面上,才不至于瘫坐到地上。
她得找他去!
辛遥咬咬牙,转身冲出办公室,跑到自己家里,来不及跟父母打招呼,就推着自行车要出门。
赵秀兰吓了一跳,“遥遥,这大风大雪的,你咋回来了?这又是要去哪?”
“妈!沉舟去了清河峪,我去找他!”辛遥的声音在风雪中异常嘶哑,不等母亲再劝,推车出了院子。
“姐,我陪你去。”辛邦快手快脚冲了过来,拉住了自行车后座。
“你给我好好在家里待着,哪也不许去,听到没有!”辛遥歇斯底里嘶吼的模样,吓得辛邦松开了手,不敢吱声。
意识到自己失态,辛遥赶紧调整了一下语气:“听话,小邦,就在家里等着,千万别出门,答应姐姐。”
辛遥郑重的严肃模样,让辛邦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时间紧迫,辛遥不顾风雪,腿一蹬骑行而去
赵秀兰又气又急,追着跑出了院门,“遥遥,你疯啦,这么大雪!”
回答她的只有辛遥远去的背影。
凛冽的风雪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扑面而来,打得人睁不开眼。
辛遥弓着腰,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行车把手上,车轮在积雪中艰难地向前滚动,每一下蹬踏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她的脸颊和双手早已冻得麻木,唯有胸腔里那颗焦灼的心在疯狂跳动,支撑着她不断前行。
“一定要赶上……一定要平安……”
她心中反复默念,仿佛这是一道能破除厄运的咒语。
不知过了多久,视线里终于出现了清河峪那标志性的、被冰雪覆盖的险峻山形。
远远地,她就听到了人声喧哗和骡马不安的嘶鸣。
她扔下自行车,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声音来源处奔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紧:一段陡峭的路基下方,一辆骡车倾覆,被几块巨石卡住,车架扭曲。
几个村民正围着车体,试图用绳索和木杠撬动。
陆沉舟赫然就在其中,他半跪在雪地里,大衣肩头积了厚厚一层雪,正沉稳地指挥着,声音因寒冷和用力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能稳定人心的力量。
“这边!绳子再收紧一点!慢些抬,注意伤员的位置!”
就在这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
当看到那个裹挟着一身风雪、跌跌撞撞跑来,小脸冻得青白,发梢眉睫都挂满冰霜的身影时,陆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写满了难以置信和猝不及防的心疼。
一股强烈的后怕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她竟真的不顾一切追来了!在这能冻死人的风雪天!那个所谓的“噩梦”,到底是什么……
“遥遥?!”他霍然起身,几个大步就跨到了她面前。
辛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冰冷的空气呛得一阵咳嗽,身体也因为脱力和后怕而微微颤抖。
陆沉舟眉头紧锁,二话不说,立刻解开自己身上那件带着体温的棉大衣,不由分说地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住,拉进怀里。
一股混合着冰雪和他独特清冽气息的暖意瞬间将她包围。
村民这才发现辛遥也来了,面露诧异地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