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农机站的路上,夏日的风吹在刘主任身上,他却觉得有点冷。
心里对陆沉舟的忌惮达到了顶点。他彻底熄了直接打听的心思。
回到办公室,他关上门,独自坐了很久。
最终,他通过隐秘渠道,给如同惊弓之鸟般躲藏的老鹰,送去了一个严厉的警告:“风声紧,眼睛放亮,尾巴夹紧,最近千万别冒头!谁出了事,都自己担着!”
县里针对黑市和教唆青少年犯罪的摸排行动,雷厉风行,很快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几条线索迅速汇聚,都明确指向了同一个目标——黑子。
公安人员行动迅捷,很快就将黑子及其几个核心同伙一举抓获。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公社。
可惜的是,老鹰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嗅觉极其灵敏,在公安动手的第一时间,就立刻切断了与黑子的一切联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人间蒸发。
黑子被抓进去后,心理防线很快崩溃,扛不住审讯,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自己干的那些欺瞒哄骗、倒买倒卖的勾当。但涉及到老鹰和更深层次的东西,他知道的有限,也更不敢乱说,只咬定很多事是自己一人所为,或是手下人胡乱行事。
尽管如此,对辛遥和辛邦而言,压在心头的最大一块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辛邦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号啕大哭,像要把这段时间所有的恐惧和压力都彻底冲刷干净。
赵秀兰和辛华林在院子里面面相觑,这小子这是怎么啦?多少年没见他这么哭过了!
二人一起看向辛遥,目光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辛遥含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她靠在椅背上,惬意地享受着傍晚的一丝凉爽夏风,长长地、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到几乎麻木的神经,终于能够慢慢松弛下来。
过了许久,哭声渐歇,她才轻轻推门进去。
看到弟弟哭得双眼红肿、鼻头通红,脸上还挂着狼狈的泪痕,她走过去,没有责备,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邦抬起头,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姐……我错了……我当时真的怕死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爸妈……”
“过去了,小邦。”
辛遥的声音很轻很软,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吃一堑长一智,记住这个教训。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脚下的路,得一步一步走踏实才行。”
辛邦用力地点着头,不好意思地胡乱擦了擦脸颊上的泪。
然而,辛遥心底清楚,老鹰还未落网。眼前的平静只是风雨间隙的短暂喘息,真正的隐患,还潜伏在暗处,未曾消除。
天刚蒙蒙亮,一辆风尘仆仆的军用吉普车碾着乡间的薄雾,一个利落的甩尾,停在了榆林大队院子门口,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车门打开,下来一位身姿笔挺、略带疲惫的年轻男子,他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用力搓了一把脸,试图驱散连夜赶路的困倦。
俊朗的眉宇间带着一股混不吝的风流气,但也难掩其下的凝重。
来人正是秦卫东。
宿舍的门虚掩着,陆沉舟刚起不久,正在洗漱,眼底淡淡的青影,脸色在晨光中显得愈发苍白。
“舟哥!我这千里迢迢来探亲,你也不迎接一下。”
秦卫东推门而入,声音里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但眼神却迅速在他脸上扫过,那点喜悦立刻被担忧取代。
陆沉舟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
秦卫东反手关上门,鲜亮的军绿衬衣和陈旧的土坯房对比鲜明。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打量着陆沉舟,眉头越皱越紧。
“你身体怎么样?止痛药还在吃吗?我看你脸色比上次见更差了!这穷乡僻壤的,医疗条件这么差,你非要在这硬扛着?”
“还有,你最近是不是动用关系,处理了几个地痞流氓?你知不知道这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秦卫东语气急切,带着几分责备。
陆沉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起身给他倒了杯水,语气淡漠:“处理点小事。”
“小事?”
秦卫东几乎要气笑。
他接过水杯,没喝,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我这次来,就是给你提个醒。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那边最近有些异常的无线电活动,指向你这个区域。我高度怀疑,上次你去滨海市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了。”
“有人盯上了你!这些地皮流浪确实是小虾米,但背后可能藏着大鱼!这地方马上就要开始不太平了,你不适合再待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此行的目的:“跟我回城吧,舟哥。单位安保级别足够,医疗条件也好。”
陆沉舟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杯壁。
秦卫东的话像重锤敲在他心上。他当然知道风险,但……
“我会考虑的。”他最终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少年清朗又带着点随意亲昵的声音:“姐夫,今天去农机站吗?”
辛邦的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来。
看到有个陌生人在,后面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头一下又缩了回去。
呸,他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脸,他姐三令五申不许他瞎叫姐夫,竟然被外人给听去了!
门外传来他刻意清嗓子的声音,然后是一本正经的敲门声和明显故作沉稳的语调:“陆、陆同志,我姐让我来说一声,今天培训班结业,她要早去站里做准备。”
话音刚落,就是一阵急促的、狼狈逃窜的脚步声快速远去。
宿舍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秦卫东脸上的表情先是瞬间凝固,像是没听清,然后慢慢碎裂,最后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比刚才的辛邦还圆,怪模怪样地挑着眉,拖长声调难以置信地调侃了一句:
“姐——夫——?”
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他抱着双手,绕着陆沉舟来回转圈,兴奋得像发现了新大陆。
“舟哥……陆沉舟同志……”
他凑近到陆沉舟耳边,嘴角上扬,“你最好给我解释解释,这个姐夫是怎么个意思?”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扬高八度:“好家伙!我说你怎么铁了心要在这穷乡僻壤扎根!说什么清静养病!原来是在这偷偷把终身大事都定了?!金屋藏娇都不够,你这是直接原地成家了啊!”
陆沉舟:……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耳根处却浮起一丝微红。
“什么时候的事?啊?”
秦卫东不依不饶,“哪家的姑娘?是不是刚才跑来那个愣头小子的姐姐?好你个陆沉舟,保密工作做得可以啊!连我都瞒得死死的!快说!发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警告、什么风险、什么回城建议,此刻全被这个爆炸性的新闻炸得灰飞烟灭,只剩下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