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不是下地挣工分,就是在大队仓库里学习和修收音机,日子像拧紧的发条,飞快地转动着往前走。
而在大队的院里,竹编小组干得热火朝天。
辛林华脸上多了笑容,咳嗽都似乎减轻了些。
村里得了实惠的人家,见了辛遥更是亲热得不得了。
辛家一扫往日阴霾,显出一种欣欣向荣的兴旺之气。
李红英来维修点找辛遥玩,看着院里的热闹景象,眼里是掩不住的羡慕。“遥遥,你真厉害……现在你们家可真好啊。”
辛遥看着她怯生生的、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心里却是一酸。
她看到了李红英手腕上的淤青,问她怎么回事。
李红英眼神闪烁,飞快地拉下袖子遮住,支吾着说是不小心磕的。
再三追问下,李红英才哭着说,家里给她定了亲,是邻村一个比她大八岁的男人,因为她爸妈看中了对方肯出八十块彩礼。
她不愿意。
——那男人来相看时动手动脚,她躲了一下,就被她爸打了一顿,逼着她应下了亲事。
“遥遥,我怎么办啊……我听说他、他之前打跑过一个老婆……”李红英哭得浑身发抖,像风雨里无所依凭的浮萍。
辛遥听得心头发冷,怒火中烧,却又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她可以去骂那男人,甚至可以想办法教训他,但除此之外呢?她什么也改变不了。李红英爸妈不会打消拿闺女换彩礼的念头。
而李红英呢?
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她紧紧抱住哭泣的朋友,声音坚定却带着一丝苦涩:“红英,别怕……以后,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但你要想不被这样摆布,自己就得先立起来!你得自己心里先硬气起来!”
可惜,李红英的眼里只有认命后的哀伤,仿佛落入蜘蛛网的飞虫,轻易放弃了挣扎,顺从了命运的安排。
送走李红英,辛遥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在这个让人无力抗争的时代,她总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小的改变!
她将心里说不清的悲愤,化作了动力,几乎不眠不休,利用一切下工后的时间,埋头在那堆废旧收音机里。
感知能力被辛遥运用到极致。
连续几晚挑灯夜战,让她的脸色透出疲惫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灼人,里面燃烧着一团执拗的火焰。
李红英哭泣着诉说定亲遭遇的模样,像一根刺,深深扎在辛遥心里。
那种命运被随意摆布的无力和愤怒,让她感同身受。
她无法帮李红英挣脱枷锁,只能把这种无力感转化为一股强大的动力——
她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用实力证明,女子同样可以凭借双手和头脑,挣得尊重和立足之地,而不是沦为换取彩礼的商品。
这四天里,她几乎挤出了所有能利用的业余时间,将自己封闭在大队仓库的维修点。
十台废旧收音机,成了她宣泄这股不平之气的对象,也是她磨砺自身的磨刀石。
感知能力在此时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她凝神静气,专注感知手下的收音机,错综复杂的电路与元件,便在她意识中构筑成一幅遵循特定规则的秩序图谱。
那些导致故障的不和谐之处,如同白纸上的墨点,在图中清晰可辨。
这让她能跳过繁琐的检测,直指问题核心,效率远超寻常维修。
然而,频繁深入地使用这种能力,代价同样显着。
每一次修复,都伴随着掌心葫芦胎记颜色的浅淡,以及随之而来的饥饿与疲惫,迫使她必须停下来休息进食。
付出总有回报。每成功修复两台收音机,意识深处那透明小葫芦内,便会凝结出一滴不知从何而来、却对她至关重要的泉水。
十台废旧收音机,最终成功修复了六台。
当清晰的广播声从中传出时,辛遥感受到的不仅是成功的喜悦,更是一种无声的宣言——看,这就是我能做到的。
剩下的四台无法修复的收音机,她也物尽其用,仔细拆解,将完好的零件分门别类收好。这些零件,是她未来的弹药。
当她将修好的六台收音机放到王主任面前时,王主任的惊喜和赞扬溢于言表,当即按每台三块五毛的价格,给她发放了维修奖金。
这笔奖金自然很重要,她需要更多的钱来摆脱贫困,改善生活,但更重要的,是这个过程本身——它正在一点点铸就她的底气。
辛遥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心中却有一股力量在悄然生长。
她又拿十台回去修理,不仅仅是为了钱,更为心底的一股信念——她要用这双能“看见”故障的手,修好更多机器,也铺就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
农历五月二十一,小满。
夜风微凉,带着即将成熟的麦子的气息。
辛遥的心却比夜风更凉。
她检查了一下腰间的武装带和手电筒,深吸了一口气。今晚,轮到她和张国强巡逻。
前世的今晚,邹隽设计了那场足以毁掉陆沉舟的阴谋。
而今晚,她一定要阻止阴谋的实施,让陆沉舟免于陷入流言蜚语的漩涡。
黄昏时分,辛遥特意去陆沉舟的宿舍,再次提醒他:“……那个,今晚风大,您回去后,记得……记得把门窗都关好。不管谁敲门,不是认识的人,都、都别开……早点歇着。”
辛遥不敢看他的眼睛,垂着眼睫,声音低得快听不见。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陆沉舟何其聪明,不动声色把她的不安收入眼底,立刻从这突兀的提醒中,捕捉到了异常。
他没有追问为什么,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好。知道了。”
那声音比平时低沉温和。
她悄悄抬头,刚好看到他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
即使得到了他的回应,辛遥的心依旧悬着。
为保万无一失,辛遥决定今晚要提早一步,在陆沉舟门口截住邹隽,让她没有可乘之机!
夜色渐深,巡逻按部就班地进行。
她跟张国强不熟悉,两人只是互相点头致意,就一前一后按路线巡逻。
一路上,张国强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巡逻到村外鱼塘附近,按路线规划,下一个巡逻点就是大队部。
辛遥开始紧张起来。
还有几步路就到鱼塘了,到处蛙声一片。张国强突然“哎哟”一声,捂住肚子,脸上挤出痛苦的表情:“辛遥同志,不行了!我肚子疼得厉害,得、得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来了!和前世一样的借口!
但不对,时间不对,前世是到了大队部门口,他才肚子疼的。
怎么提前了?
但也不能拦着人家去方便。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张国强连连摆手,表情夸张,“估计晚上吃坏肚子了!你就在这儿等我,千万别走开啊!”
说完,不等辛遥再开口,他就捂着肚子,飞快地钻进了旁边的玉米地,瞬间没了踪影。
空旷的鱼塘边,顿时只剩下辛遥一个人。
夜风吹过高高的玉米秆,发出沙沙的声响,四周寂静得可怕。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浑身汗毛倒竖!立刻转身想往回村的大路跑,想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然而,已经晚了。
一只有力而粗糙的大手猛地从她身后伸来,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一把夺过辛遥手里的手电,扔进了池塘里,然后勒住了她的腰,将她狠狠拖向旁边更深的黑暗里!
“唔——!”
辛遥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挣扎,手肘向后猛击,双脚乱蹬,却无法挣脱那绝对力量的钳制。
一股混合着汗味和烟味的恶心气息钻入鼻腔。
幽暗的月光下,辛遥看清了那张人脸——刘建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