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正和李保田说着什么,目光却似乎无意地扫过她这边。
辛遥立刻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装,以为哪里做得不对。
陆沉舟却已经收回了目光,继续和李保田说话。
休息结束,训练继续。
接下来是匍匐前进训练。晒场边有一片特意留出的沙土地。
“低姿匍匐,准备!”
众人纷纷卧倒,姿势千奇百怪。
陆沉舟一个个检查纠正过来。轮到辛遥时,他蹲下身,用一根随手捡的小木棍轻轻点了点她的小腿:“腿再压低五公分,全身贴地,减少暴露面积。”
他的声音很近,冷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辛遥依言调整,鼻端除了尘土的气息,还能闻到一丝极淡的、来自他身上的清冽气息。
靠得太近,她有些不自在。
“前进。”
陆沉舟一声令下,辛遥开始用力,用手肘和腿的力量在沙地上爬行。
动作还算标准,但速度不快。
陆沉舟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重心前移,用腰腹发力,不是光靠胳膊。”
他说着,竟然在她侧前方半米处同样卧倒,极其标准而迅捷地示范了几米,动作如匍匐的猎豹,快捷迅猛,激起一小片尘土,瞬间就把所有民兵都比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呆了。
示范完毕,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目光再次落到辛遥身上:“看懂了吗?”
辛遥看着他那干净利落的动作,心跳莫名快了几分,赶紧点头:“看懂了。”
她模仿着他的发力方式,果然感觉省力了不少,速度也快了一些。
陆沉舟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走向下一个民兵。
训练终于结束。
众人都是满头大汗,浑身尘土,累得够呛,但精神却有些兴奋,讨论着刚才陆顾问的动作多么厉害。
辛遥也累得气喘吁吁,她的脸颊因运动带着自然的红晕,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和鬓边,更添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生动与娇憨。
正准备和女伴们一起离开,却听到那个冷冽的声音再次叫住她。
“辛遥同志。”
辛遥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到陆沉舟朝她走来。
她的心又提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最后哪里没做好。
陆沉舟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张稿纸,“第三题错了。”
然后不等她反应,便转身大步离开了,留下一个挺拔冷硬的背影。
辛遥讶异地接过来,一看,这不是她的草稿纸吗?上面是她无聊时写的物理题。
一定是她刚才训练的时候,从兜里掉出来的。
他不仅发现了,还指出了她的错误……
辛遥捏着草稿纸,僵在原地,脸颊在夜色里猛地烧了起来。
……
又是一个清晨,辛遥刚准备下地,生产队的梁会计气喘吁吁地跑来找她:“遥丫头!快!快去大队部看看!”
“咋了会计叔?”
辛遥妈妈赶紧往屋里让,“梁会计,快进屋,我去给你倒碗水。”
梁会计直摆手,“不喝水。我这有急事。咱生产队那大喇叭突然哑火了,上午还要传达公社重要指示呢!支书急得不行。”
会计眼睛晶亮,盯着她说:“都说你会修收音机,想着差不多的东西,叫你去给看看!”
辛遥心里为难。喇叭的结构可比收音机复杂多了,而且是公家的东西……
但这也是个露头的好机会!
如果修好了,至少她以后在村里也能说上几句话。
“我只能说试试,不敢保证一定能成。”
她不敢耽搁,赶紧进屋放好东西,又捡了几件工具,跟着会计就往大队部去。
几个大队干部都在,支书背着手躁得团团转,看到辛遥如同见了救星:“遥丫头,快!来看看这大喇叭!死马当活马医了!”
大喇叭已经被拆了下来,放在办公室地上。
众目睽睽下,辛遥打开了喇叭的后盖。
内部更复杂,线路更粗犷。她屏气凝神,沉入这些线路中,很快找到了损坏了地方——一处接线柱因为氧化和松动导致了接触不良。
她拿起工具,小心翼翼地打磨掉氧化层,重新拧紧……动作沉稳,不见丝毫慌乱。
当她再次沉浸入喇叭内部的系统时,感知到的已经是一片畅通无阻。于是,她毫不迟疑地重新安装好了后盖。
两滴泉水滴入小葫芦中。
“这就好了?”支书不敢置信,就这?
辛遥微笑点头,眼神笃定:“支书,通上电试试。”
线接好。
“喂!喂!听见了吗?”
支书试探的声音通过喇叭洪亮地传遍全村!
“好了!真修好了!”
底下围观的人纷纷啧啧赞叹。
村支书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当场拍板:“好丫头!给队里立了大功!会计,记上,给辛遥奖励十个工分!”
十个工分,年底少说能多分三五斤粮食。辛遥干一天农活也就八个工分。
这一刻,辛遥感受到的不仅是工分的价值,更是来自集体权威的正式认可。
这道“护身符”,比什么都重要。
晌午的时候,远房表叔赵新民如约而来,正在院里等着她。
两台破烂收音机全都修复,赵新民听到收音机里传出的清晰声音,喜笑颜开,痛快地数出纸币,交给辛遥。
“辛同志,厉害!这是说好的八块!下次再有,我还送来!”
“好。”辛遥接过钱,飞快地揣进兜里,手心微微出汗。
比起自己修理废品收音机去倒卖,八块钱真不算多,但这笔钱挣得更加安心,不用整天担惊受怕。
只要赵新民这边货源充足,有了这笔额外的收入,家里的境况就能好转。
辛遥捏着兜里的八块钱,筹划着该买些什么——
先买一斤猪肉,肥点的,肥肉可以炼油,油渣能炒菜香。
再买半斤红糖,父亲和母亲其实身体都有些亏损,正好喝点红糖水,补补气血。
油、盐这些调味品也得买一些了。
剩下的钱搭配着买点粗粮和细粮,家里的米缸都见底了。
最好还能包顿饺子吃——天天吃的红薯糙粮咸菜,少见油星,她是真的馋啊!
对!再买点水果糖,万一感知能力使用过度的时候,吃一颗补充点能量,救个急。
下次有钱了,再看看能不能弄点补票,给家里几人都做身衣裳……
一张购买清单列下来,八块钱也就不剩什么了。但辛遥却满心的喜悦。靠自己一步步改善生活,她做到了!
但也不能只绑死在赵新民这一条船上,她还得想想其他的路子。
当天晚饭,辛家的饭桌上罕见地飘出了浓郁的肉香。
辛邦吃得满嘴流油,快乐地晃着脑袋:“真香!”
辛林华沉默地吃着肉,眼神复杂地看了女儿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又给她夹了一块肉。
赵秀兰心里又是高兴,又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但这不安,很快被嘴里浓郁的肉香和家里难得的欢声笑语冲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