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威严的“镇魔司办案”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将众人从龙魂安息的悲壮与劫后余生的恍惚中彻底惊醒!
书房内,空气骤然凝固。
赵无妄几乎是本能地,一把将身旁虚弱的沈清弦拉至自己身后,目光锐利如鹰隼,扫向紧闭的房门。他左臂胎记处,那与龙魂共鸣后的奇异余韵尚未完全平息,此刻又因这突如其来的官方势力介入而隐隐躁动。镇魔司!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来得如此之巧,恰在他们刚刚脱离梦境、身心俱疲、毫无防备之时!
萧墨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死角,黑刀虽未出鞘,但全身肌肉已然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冰冷的目光透过窗纸缝隙向外窥探。他看到了至少二十名身着玄色劲装、腰佩制式长刀的镇魔司精锐,已将这小院团团围住,为首一人,身形挺拔,气息沉凝如山岳,正是他曾远远瞥见过一眼的镇魔司年轻统领——厉千澜!
月无心黛眉微蹙,迅速将地上那幅《六道轮回图》用紫绸重新裹好,塞进自己随身布袋的最深处,动作快如闪电。她赤足轻点,退至书房内侧阴影中,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戒备与算计。朝廷的鹰犬,向来与她们南疆巫族不对付。
苏云裳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靠近了萧墨。苏家虽是商贾巨富,但对上专司处理诡案、权力极大的镇魔司,依旧心存忌惮。
“吱呀——”
未等屋内之人回应,书房的门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从外面推开。
晨光涌入,映出来人的身影。正是厉千澜。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年纪,面容冷峻,剑眉星目,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玄色官服,肩头绣着狰狞的狴犴图腾,更添几分肃杀之气。他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洞悉一切的锐利,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狼藉的书房,以及书房内形态各异、皆带着疲惫与警惕的众人。
他的视线在赵无妄脸上停顿一瞬,似乎对他那略显苍白却难掩锋芒的容貌有所留意;又在沈清弦那独特的异瞳上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掠过如同影子般的萧墨时,眼神微冷;看到妖娆神秘的月无心,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最后落在明显是普通人的苏云裳身上,则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审视。
“本官,镇魔司统领,厉千澜。”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自有一股威严,“奉旨稽查京城异案。近日多起离奇命案,以及皇陵、墨韵书院等地异动,皆与一幅前朝古画有关。经查,你等与此画牵连甚深。”
他手腕一翻,亮出一卷盖着朱红大印的公文,语气不容置疑:“即日起,征召赵无妄、沈清弦二人,入镇魔司籍,授‘破梦人’之职,专司处理此画引发之诡案,听候调遣。”
破梦人?!
众人心中皆是一震。朝廷不仅知晓古画的存在,知晓他们与画的关联,甚至……知晓“梦境”之事?还如此直接地给予了官方身份?这究竟是祸是福?
赵无妄心中念头飞转。镇魔司的能量超乎想象,他们之前的行动恐怕早已在对方监控之下。接受征召,意味着行动将受到官方制约,失去自由,但也可能获得更多资源和支持,甚至……借助朝廷之力,查清“暗潮”与家族血案的关联?然而,与虎谋皮,风险极大。
沈清弦亦是心绪翻腾。父亲冤狱未雪,如今自己却要成为朝廷的“破梦人”?这身份是庇护,还是另一种束缚?
“厉大人,”赵无妄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声音因疲惫而略显沙哑,却依旧沉稳,“我等草民,何德何能,堪此重任?况且,此画凶险异常,恐非人力所能驾驭。”
厉千澜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仿佛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说:“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你二人能屡次触及画中梦境并生还,已证明尔等特殊。朝廷需要这份‘特殊’。”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意味,“此非商议,乃旨意。抗旨不遵,按律当拘。”
话音落,门外镇魔司精锐的手,同时按上了刀柄,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压力,如同实质般迫来。
就在这时,厉千澜的目光转向了试图隐匿气息的月无心,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至于这位……南疆巫女,身份不明,擅入中原,按律需扣押审查。”
月无心闻言,非但没有惧怕,反而嗤笑一声,慵懒地倚在书架上,赤足轻晃,脚踝银铃发出清脆声响,与这紧张气氛格格不入:“哟,好大的官威呀。厉大人是吧?你们朝廷法度,管天管地,还管得了本姑娘来自何方?想抓我?就怕你们没这个本事。”她袖中隐隐有窸窣之声,显然已准备好动手。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赵无妄眼神一凝。月无心虽亦正亦邪,但方才梦境之中确是并肩作战的同伴,此刻若让镇魔司将她带走,于情于理不合,也等于自断一臂。
“厉大人,”赵无妄再次开口,打断了这紧绷的对峙,“月姑娘于我等有援手之谊,于破解古画之谜或有关键助益。如今诡画之事为首要,若将其扣押,恐于案情不利。不若暂且留其自由,戴罪立功,如何?”他将“援手之谊”和“关键助益”咬得稍重。
厉千澜冰冷的目光在赵无妄和月无心之间流转片刻,他显然看出了这伙人之间的微妙联系,也明白强行扣押这南疆巫女势必引发冲突,于眼下迫在眉睫的“破梦”任务无益。他略一沉吟,最终冷声道:“既如此,便依你所言。但她需在监控之下,不得离开京城,随传随到。若有不轨,立斩不赦。”
算是暂时默许了月无心的存在。
厉千澜不再多言,将那份征召公文放在身旁唯一完好的桌案上。“收拾行装,半炷香后,随我前往镇魔司衙门报到。此地,已由镇魔司接管。”说完,他转身,玄色披风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大步离去,留下两名属下在门外看守。
书房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心情复杂。刚刚脱离九死一生的梦境,转眼又被卷入朝廷权力的漩涡。
“破梦人……”沈清弦低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称谓,感觉肩头仿佛压上了一副无形的重担。
赵无妄捡起那份沉甸甸的公文,看着上面鲜红的官印,眼神深邃。前路是更加莫测的迷局,但似乎,他们也终于获得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追查下去的身份。
只是,这身份的背后,究竟是救赎的阶梯,还是更深陷阱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