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性集约化返排液处理中心的奠基彩带,仿佛还带着那日阳光下的暖意飘在眼前,可真正的考验,在设备轰鸣启动的第一个月,就踩着急促的脚步撞了过来。蓝图上“环保与资源循环利用产业园”的美好构想,遇上了实打实的硬骨头——那被寄予厚望的“共生”二字,远比纸面上的规划要沉甸甸得多。
最先冒头的是技术磨合的阵痛,来得又急又猛。虽说用上了联盟里最顶尖的膜处理系统,可清河县区块的返排液,偏生带着股“野性子”。其水质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实验室里所有模拟场景的预判,高浓度的特定矿物质裹着残留的化学药剂,像难缠的污垢般死死黏在核心反渗透膜上,污堵速度比预想中快了好几倍。才运行不到两周,产水量就肉眼可见地往下滑,水质也跟着忽高忽低,系统不得不一次次停机做化学清洗。成本像坐了火箭似的往上蹿不说,向页岩气井场稳定供水的承诺,也跟着打了折扣。
运营方是联盟旗下的一家环保科技公司,项目经理小李还不到三十岁,急得嘴角起了一圈燎泡,昼夜守在车间里带着技术团队死磕。“参数都是按设计书一字不差调的,可这水的‘脾气’也太倔了!”他给林辰派来的特派专家打电话时,声音里满是熬红了眼的疲惫与挫败。
这边技术难题还没捋顺,村民们的信任又脆得像层薄冰,一触就裂。尽管早建了规划展示中心,也拍着胸脯承诺过会配专职环境监督员,可当处理中心夜间调试的低沉轰鸣,像闷雷似的隐约传到几公里外的村庄;当偶尔因调试需要,那些经处理但尚未达到最优标准(实则远优于国家排放标准)的水体,被暂存在加固的应急池里时,流言便像春草般疯长起来。
“听说那厂子半夜里偷偷排黑水,都顺着沟流进戈壁了!”
“机器响得人心发慌,肯定是在搞什么污染勾当!”
村民代表索南,就是之前在林辰面前袒露过忧虑的老牧民,此刻憋了满肚子火气,带着几个乡亲直接闯进了县政府。他紧紧攥着马德福书记的胳膊,语气激动得发颤:“马书记,我们当初是信了你们的话,才同意把厂子建在这儿的!可现在这动静、这流言,让我们怎么安心过日子?要是我们的水井被污染了,牛羊喝了水出问题,谁来负责?”
马德福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边是怒气冲冲的乡亲,一边是好不容易才落地的重点项目,两头都不敢怠慢。他没敢耽搁,第一时间就把情况原原本本地反馈给了林辰。
电话那头的林辰,声音依旧沉稳得像块磐石:“技术问题,立刻从联盟内调最顶尖的膜技术专家和水化学分析团队过来,现场成立攻坚组,针对实际水质优化预处理工艺和清洗方案,所有费用从风险准备金里列支,不用心疼。至于信任问题,躲是躲不过去的,只能用极致的透明,把疑虑一点点化开。”
他给运营方下了三条硬指令:“第一,连夜安装关键水质指标在线监测设备,数据实时公开,在园区大门口和附近村庄的显眼位置各装一块大型显示屏,进水、出水、回用水的各项指标,让老百姓抬头就能看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第二,主动上门邀请索南和其他村民代表,在专家陪同下,随时能进厂区指定区域参观,让他们亲眼看看浑浊的废水是怎么一步步变干净的。第三,成立联合监督小组,县环保局、村民代表、行业专家都得有,让他们对中心的运营有实打实的监督权和质询权。”
措施一落地,就见了真章。技术团队抱着“啃硬骨头”的劲头,日夜连轴转,反复试验后,终于找到了解决方案——通过添加特定的预处理絮凝剂,再优化清洗药剂的配方,膜污堵的问题总算被初步控制住,系统运行也渐渐稳当了下来。
而透明化带来的力量,比预想中更加强劲。当索南和几位村民代表,穿着借来的安全服,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进厂区,隔着观察窗亲眼看到黑褐色的浑浊废水,一步步变成清澈透亮的回用水;当他们站在村庄的显示屏前,看着上面跳动的各项数据,都远远超出国家标准时,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惊讶。
“这黑黢黢的水,真能变得比井水还干净?”索南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喃喃自语,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真正的转机,来自一次意外的“互帮互助”。处理中心调试到关键阶段时,需要大量清洁水来冲洗系统、配制药剂,可园区自备水井的出水量一时跟不上。运营经理小李实在没辙,硬着头皮找到村委会,试探着提出想临时有偿使用村里水塔的清水——那水是之前政府援建的安全饮水工程提供的,小李承诺愿意付双倍水费。
村委会开了个短会,大家伙儿想起这段时间处理中心的诚意,也看到了那些公开透明的监测数据,最终点了头。这本是一次简单的“借水”,却成了打破隔阂的关键。村民们忽然意识到,这个曾经被他们视作“威胁”的处理中心,如今也需要依赖他们的资源,一种微妙的相互依赖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萌芽。
一个月后,处理中心的运行彻底步入正轨,产出的回用水开始稳定供应给附近的页岩气井场,第一批雪白的工业盐副产品也顺利结晶出炉。林辰再次来到清河,他没先去处理中心,而是让马德福陪着,径直去了索南家。
他手里拎着两个小罐子,进门就笑着递过去:“索南老哥,尝尝这个。”一罐是用处理中心产出的回用水泡的茶,另一罐是用副产品工业盐腌制的小菜。索南迟疑地捏了一小撮咸菜放进嘴里,咂了咂嘴,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戒备,明显淡了不少。
“索南老哥,”林辰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语气诚恳,“这个处理中心,不是来抢咱们水的,是来护水的。把用过的污水变干净,既能给周边井场供水,还能产出工业盐,这不浪费。它需要你们的眼睛帮着盯着,有问题随时提;也需要像这次借水一样,咱们互相帮衬着。咱们都在这片土地上过日子,图的就是个长长久久、和和气气。”
索南沉默了很久,目光望向远处的处理中心——那片曾经让他满心抵触的建筑,此刻在阳光下显得平和了许多。他缓缓点了点头,嘴里蹦出两个字:“这话,实在。”
离开清河时,车窗外的戈壁滩上,处理中心的烟囱里没有黑烟,只有淡淡的水汽。林辰知道,项目“生根”之后,“共生”这条路才刚刚开始。它需要技术持续靠谱,需要利益纽带拴得牢固,更需要信任在日复一日的沟通中慢慢沉淀。能源事业与地方社区的共生,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但这第一步,走得踏实,走得端正,往后的路,便有了方向。
pS:老板们,点点催更,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