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任宁山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江洛县的家里亮着暖黄的灯,饭菜的香气裹着淡淡的离愁,在空气里缠缠绕绕。林辰的行李早已收拾妥当,静静倚在墙角,像艘即将驶离港湾的小船,带着未知的航向,也载着一家人沉甸甸的牵挂。
饭桌上,林母的筷子几乎没停过,总往林辰碗里夹着菜,肉片堆得像小山。“辰辰,那宁山我打听了,比咱们江洛早前还苦,人家都说那是‘讨饭财政’——”她望着儿子,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担忧,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你在江洛刚站稳脚,干出了模样,念瑶身子也才好利索,正需要人陪着……这又要去那么个苦地方遭罪……”
桌下,苏念瑶轻轻握住了林辰的手。在江洛清净的日子里,有家人悉心照料,她的气色好了许多,脸颊透着淡淡的红晕,但眉宇间仍藏着一丝大病初愈的柔弱。她先看向林母,柔声劝慰,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妈,正因为宁山难,才更需要林辰去呀。他不是去享福的,是去做事的,去帮那些像拉鲁乡乡亲们一样盼着出路的人。咱们得支持他。”说着,她转头望向林辰,眼底像盛着星光,满是理解与信赖,“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还有爸妈。我现在好多了,‘拉鲁乡’品牌的事我还能帮你盯着,做你的远程参谋。”
林父一直默默喝着酥油茶,茶碗碰撞桌面发出轻响。他放下碗,目光沉沉地看向儿子,没有絮叨家常,也没有叮嘱冷暖,直截了当地问:“辰子,抛开你妈和念瑶的顾虑,也不管组织安排,你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是觉得担子太重,不想接?还是……怕了?”
父亲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辰心底的话匣。他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语气坦诚:“爸,妈,念瑶,不瞒你们,我确实犹豫过。江洛就像我亲手拉扯大的孩子,看着它一步步好起来,真舍不得。宁山的情况我也知道些,是块出了名的硬骨头,矛盾深,底子薄,此去前途未卜,可能费力不讨好,甚至栽跟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亲人关切的脸庞,最后落在苏念瑶清澈的眼眸上。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驱散了所有阴霾,勇气也随之升腾。“但陈市长说得对,越是难啃的骨头,越需要有人去啃。我在江洛走过的弯路、积累的经验,说不定能帮宁山少走些冤枉路。如果因为难就退缩,因为怕失败就止步,那我当年离开清华园,一头扎进高原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想起苏念瑶独自躺在病床上的模样,林辰心中满是愧疚,也更坚定了信念。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而且,我想给念瑶,给咱们未来的生活,一个敢于迎接任何挑战的丈夫。我想用行动证明,理想主义的路,只要脚步扎实、心怀敬畏,就能一直走下去,走到灯火通明。”
苏念瑶的眼眶微微泛红,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回握着他的手,千言万语都融在掌心的温度里。
林父闻言,脸上的皱纹仿佛舒展了不少,他重重点头,连说了两个“好!好!”拿起茶壶给林辰和自己满上,“当官避事平生耻!组织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是信你能干事、想干事!家里有我们三个顶着,天塌不下来。你只管放开手脚去干,记住,脚踩正道,心装百姓!”
“对,放开手脚干!”林母抹了抹眼角,努力挤出笑容,“家里不用你牵挂,念瑶我们会照顾好。你一个人在外,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遇事别太逞强……”
那一刻,所有的担忧、不舍与牵挂,都化作了最温暖坚实的港湾。林辰心中最后一丝顾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被爱与信任填满的决然,还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情。他知道,自己的根,一部分已深深扎进江洛的土地,而另一部分,将随着他,义无反顾地伸向宁山那片充满挑战的未知冻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