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争朝夕” 的信念,很快就遭遇了冰冷的现实。
林辰修订后更具魄力的《路衍经济发展规划》还没正式提交,麻烦就先找上门了。这天上午,他正和赵工、多吉讨论规划中小型牦牛绒梳洗厂的技术选型,李副乡长带着两名工作人员,面色严肃地走进了指挥部板房。
“林主任,打扰一下。” 李副乡长的语气客气,却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接到群众反映和县里相关部门通知,我们来对合作社在建的几处设施做合规性检查。”
板房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多吉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赵工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林辰心里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李乡长,请讲,我们一定配合。”
李副乡长拿出一份文件复印件,上面列着几条 “问题”:
“第一,你们合作社在村东头搭的临时储绒仓库,属于临时建筑,没向乡土地和规划部门报备,涉嫌违规用地。”
“第二,计划用来建梳洗厂的那片坡地,现在是集体未利用地,要转为建设用地,得办完整审批手续,包括环评、立项。你们现在没任何手续,属于未批先建的前期准备,这是不允许的。”
“第三,有群众反映,你们在鹰嘴岩下游规划的徒步线路休息点,可能影响当地水源地和草场生态。”
每一条都精准打在合作社最薄弱、也最迫切的环节上。储绒仓库关系到北京订单能否按时交付,梳洗厂地块是产业升级的核心,徒步线路是旅游蓝图的第一步。王奋进这手 “釜底抽薪”,够狠。他不用直接反对规划,只要抓着 “合规” 这把剑,就能让林辰的所有设想寸步难行。
“李乡长,” 林辰压下心头的火气,尽量平和地解释,“储绒仓库是临时的,就是为了防火防潮,保障原料安全,我们马上补办备案手续。梳洗厂地块我们正在做勘测和设计,就是为了后续顺利报批。徒步线路休息点的选址,赵工严格测算过,避开了生态红线……”
“林主任,你的初衷是好的。” 李副乡长打断他,脸上带着爱莫能助的表情,“但规定就是规定,没手续就是不能动,这是原则问题。尤其是土地和环保,现在红线卡得极严,谁也不敢碰。我看,这些项目还是先暂停吧,等手续齐全了再说。这也是王书记的意思,要确保发展不能以违规为代价。”
“暂停?” 多吉忍不住叫出声,“订单有时间限制,机器都在联系了,现在暂停,不就全黄了吗?”
“小伙子,心情能理解,但规矩不能破。” 李副乡长语重心长地看着林辰,“林主任现在是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更该带头遵守纪律,依法行政嘛。”
这话绵里藏针,把林辰架在了火上。强行推进,就是目无纪律;服软暂停,产业火苗可能就此熄灭,他的威信也会大打折扣。
就在这时,林辰口袋里的卫星电话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是苏念瑶。平时他不会这会儿接电话,但此刻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对李副乡长说了声 “抱歉,接个紧急电话”,便走到板房外的寒风中按下了接听键。
“辰……” 电话那头,苏念瑶的声音比上次更虚弱,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疼痛喘息,“你…… 在忙吗?”
“念瑶!” 林辰的心猛地一沉,所有关于斗争和规则的思绪瞬间被抛开,“你怎么了?声音这么弱!到底怎么回事?”
“没…… 没什么大事。” 苏念瑶试图让语气轻松些,却没成功,“就是…… 肚子有点疼,比之前…… 厉害点。刚吃了药,可能…… 效果还没上来。”
林辰握紧电话,指节都发白了:“你马上去医院!现在,立刻!别拖!告诉我实话,到底怎么了?”
也许是疼痛削弱了她的意志,也许是林辰语气里的焦急让她无法再隐瞒,苏念瑶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医生…… 医生说盆腔附件区有个囊肿,挺大的,压迫到周围了…… 所以一直疼。他们建议…… 尽快手术,但我怕……”
怕耽误他的工作,怕他分心,怕手术有风险…… 后面的话她没说,林辰却全懂了。巨大的愧疚和心痛像冰水一样,瞬间浇透了他。他在这边应付明枪暗箭,最爱的人却在独自承受病痛,甚至可能要做手术!
板房里,李副乡长还在等着他。一边是事业上的恶意阻挠,一边是爱人的健康警报。冰火两重天的煎熬,让他几乎窒息。
他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不能乱。
“念瑶,听着。” 他的声音异常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什么都别想了,工作、项目,都没你身体重要。我命令你,现在就去医院办理住院手续,准备手术。我这边安排一下,尽快……”
“不!你别回来!” 苏念瑶突然打断他,语气急切又坚定,“手术就是个小手术,我自己能行!你那边正是关键时候,不能走!你回来了,他们就更得意了,我们所有努力都可能白费!辰,我告诉你不是要你回来,是要你…… 替我,更努力地走下去!打赢这一仗!”
林辰喉咙哽咽,说不出话。
“答应我……” 苏念瑶的声音微弱下去,带着恳求。
“…… 好。” 林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心如刀绞,“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立刻去医院,随时跟我报平安。你要是有事,我在这里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挂了电话,林辰在原地站了足足一分钟,任由高原的寒风吹透他的衣服。当他转身重新走进板房时,脸上的焦虑和脆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决绝。
李副乡长还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等着。
林辰没看他,直接看向赵工和多吉,声音清晰而冷静:
“赵工,储绒仓库的防火和结构安全,你全权负责,立刻出专业评估报告,证明它的安全性和临时性。”
“多吉,你和大次仁阿库,去走访所有涉及地块的村民,拿到他们支持建梳洗厂和休息点的联合签名意见书。”
“所有要补办的手续,列个清单,我亲自去县里跑!”
他这才转向李副乡长,眼神锐利如刀:“李乡长,合规性我们一定遵守,但发展也一刻不能停。请你转告王书记,领导小组办公室会按程序尽快补齐所有手续。但在手续办好前,必要的、不涉及实质建设的准备工作,我们不会停。如果因此出了任何问题,我林辰,一力承担!”
他的话掷地有声,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让李副乡长一时语塞。
林辰不再理会他,拿起桌上的《路衍经济发展规划》,大步走了出去。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更快、更强。不仅为了这片土地,更为了那个在远方,用健康和勇气支持他战斗的爱人。
他要把这些阻碍,都踏成通往未来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