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之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流速。
由玄元令激发的微弱光罩,如同一个倒扣的琉璃碗,将内外世界隔绝成两个截然不同的维度。光罩外,是玄元清微宗遗址万年不变的死寂与空气中流淌的、被“渊潮”污染的扭曲能量,它们如同墨色的潮水,无声拍打着光罩,却被那层坚韧的能量薄膜牢牢阻挡在外,只留下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涟漪。
光罩内,则是一片难得的净土。灵气虽不算充沛,却纯净而温和,缓缓流淌,滋养着身处其中的生灵。
奶奶和外婆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些许,长期颠沛流离带来的沉疴旧疾,在回春丹和这安宁环境的调理下,有了明显的好转。她们此刻正坐在凌峰用找到的柔软兽皮铺就的垫子上,低声絮叨着家常,手中依旧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四个冰凉的骨灰坛,这是她们与过往、与逝去亲人唯一的联系,是精神的寄托。
凌峰则在不远处,逗弄着体型已明显大了一圈的追风。经过灵气温养和充足食物补充,追风一身皮毛油光水滑,青色纹路愈发清晰,四肢矫健,偶尔扑击玩耍时,利爪会带起微不可察的细小风刃,将空气切割出嗤嗤轻响。它与凌峰的血契链接越发紧密,一个眼神,一个意念,便能心领神会。
凌岳盘膝坐在光罩最中央,这里是能量最为汇集之处。他双目微阖,呼吸绵长,意识沉入体内,如同一位勤勉的工匠,正在精心雕琢着自己的力量核心。
他的精神力,经过传功长老执念本源和此地环境的滋养,已然暴涨到一个全新的高度。感知范围从之前的数十米扩展至近两百米,且清晰度不可同日而语。他甚至能“看”到空气中灵气微粒的缓慢飘动,能“听”到能量在光罩壁垒上流淌时发出的、如同溪流般的细微声响。
体内,那枚本命符箓不再是模糊的虚影,而是凝实如一块温润的金色玉璧,悬浮在意识海中央,缓缓旋转。其上符文流转,蕴含着“守护”、“创造”、“破邪”、“锋锐”等多种真意,尤其是新近融入的“剑种”,使得符箓边缘都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割裂一切的锐气。
三十六根经过太白精金重新淬炼、灵纹钢加固的扇骨,在意识海中与他心意相通,闪烁着各色宝光,代表着已固化的不同符箓。他感觉,自己与铁骨扇之间那层最后的隔膜也已消失,它真正成为了自己身体的延伸,如臂指使。
他正在推演新学的高级符箓【金刚阵符】,试图优化其结构,减少消耗。精神力的触角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虚空中勾勒、调整着复杂的能量回路。这是一种心无旁骛的沉浸,是对力量本质的探索,让他暂时忘却了外界的纷扰与肩头的重担。
然而,就在他心神完全沉溺于符箓结构的微观世界时——
嗡!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震鸣,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骤然在他意识海中荡开涟漪!
不是来自本命符箓,也不是来自铁骨扇!
凌岳猛地从深层次入定中惊醒,双眸豁然睁开,眼底深处一丝金芒一闪而逝。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贴身收藏的【青蚨母符】正传来一阵阵灼热感!并非滚烫,而是一种温暖的、持续的、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悸动,仿佛一颗沉睡已久的心脏,终于重新开始了搏动!
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如同擂鼓般狂跳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期盼与深深恐惧的情绪,如同狂潮般席卷了他全身。是错觉吗?是过度希望产生的幻觉?
他动作近乎颤抖地,从内衣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枚由他精血绘制、蕴含着玄奥空间感应原理的【青蚨母符】。
只见原本色泽暗淡、几乎如同死物的玉质母符,此刻正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三色光晕!赤色、黄色、蓝色,三道细微如发丝的光线,从母符内部透出,分别指向三个略有差异的方向,如同三根无形的心弦,跨越了不知多远的距离,与它们的子符紧紧相连!
赤色,代表着一往无前、锋锐无匹的刀客——赵得柱!
黄色,代表着沉稳如山、力能扛鼎的力士——刘石头!
蓝色,代表着洞悉天机、算无遗策的易数——张半仙!
三道光芒虽然微弱,却顽强地亮着,如同风中残烛,却始终不曾熄灭!它们微微闪烁着,传递来的不仅仅是方位,更有一股模糊却真切的“生”的气息!他们还活着!都还活着!
凌岳死死盯着掌心中的母符,呼吸变得粗重。他能感觉到,那三股气息虽然存在,却并不平稳,如同波涛中的小船,时有起伏颠簸(赤色光芒偶尔会剧烈闪烁一下,黄色光芒则显得有些沉重,蓝色光芒最为稳定,却也带着一丝晦暗)。这显示他们此刻的处境绝非安逸,很可能仍在战斗,或在逃亡,但无论如何,他们还活着!生命的火种未曾熄灭!
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喷涌,瞬间冲垮了他一直以来强行维持的冷静外壳。鼻子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湿润。他紧紧攥住母符,仿佛要将那三缕微弱的光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哥,怎么了?”凌峰最先察觉到哥哥的异常,停下与追风的嬉闹,紧张地望过来。追风也似乎感知到凌岳剧烈波动的情绪,低伏下身子,发出呜呜的轻哼。
奶奶和外婆也停下了低语,担忧地看向凌岳。当她们的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枚散发着三色光芒的母符上时,先是一愣,随即,奶奶猛地捂住了嘴,浑浊的老眼中瞬间溢满了泪水,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这是…柱子?石头?还有张老先生…他们…”
外婆更是直接挣扎着想要站起,嘴唇哆嗦着,一遍遍重复:“亮了…亮了!老天爷开眼!他们都还活着!都还活着啊!” 泪水顺着她布满沟壑的脸颊滑落,那是喜悦的泪水,是绝望中看到灯塔的宣泄。
凌岳重重地点头,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对!还活着!赵叔,刘叔,张爷爷…他们都还活着!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大致方向和状态,虽然不算好,但命还在!”
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他仔细感应着母符传递来的方位信息,同时迅速在脑海中调出记忆里的粗略地图,进行比对。
“方向…虽然有些分散,但大体的趋势,似乎仍在朝着我们之前约定的‘希望庇护所’方位移动…” 凌岳快速分析着,眼神越来越亮,“这意味着,只要我们离开这里,沿着青蚨符的指引,就有极大的可能找到他们!”
希望, 在他胸腔中轰然点燃,驱散了盘踞已久的阴霾与无力感。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冒险,在此刻都有了无比明确的意义——变得更强,然后,找到他们,团聚!
他看向激动不已的家人,看着他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如同星辰般闪亮的光芒,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和责任感充盈全身。
“不能再耽搁了。”凌岳沉声道,语气坚定无比,“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做好万全准备,然后…去把赵叔他们,一个不少地找回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掌心中那三道微弱却顽强闪烁的光丝,小心翼翼地将母符重新贴身收好,那温暖的悸动紧贴着他的心脏,如同最坚定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