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献点”制度平稳运行了几天,物流中心内部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竞争色彩的活力。公示牌上的数字每日更新,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人们忙碌而专注,争吵和抱怨似乎真的远去了。
一种新的平衡正在形成。
然而,凌岳和张半仙等核心成员心中的弦却从未放松。外部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高悬。刀疤的“秃鹫团”虽然新败,但冷锋的“黑盾”和狂牛的“暴走族”残部依然存在,谁也不知道他们何时会卷土重来,或者是否会有新的势力被这里的“肥肉”吸引。
这天傍晚,负责外围侦查的孙侯带回一个消息:他们在西北方向约一天路程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小型幸存者聚落的痕迹,大约有十几人,状态极其凄惨,面黄肌瘦,似乎还带着伤病,正在缓慢地向物流中心方向移动。
这个消息像一块石头投入暂时平静的湖面。如何处理这些外来者,立刻成为了车队面临的一个棘手问题。
若在以前,这种决策自然由凌岳和张半仙商议后定夺。但或许是为了进一步“凝聚人心”,或许是想试探新秩序下集体的智慧,凌岳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他将所有幸存者召集起来,提出了一个动议:“关于是否接纳这支小型幸存者队伍,我提议,由大家投票决定。”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投票?这在末世里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连张半仙都微微蹙眉,手指下意识地掐算起来,似乎想推演这个决定的吉凶。
“凌队,这……这能行吗?”老周有些担忧地问道。
“试试看。”凌岳表情平静,“既然是车队集体的事,听听大家的意见也无妨。但前提是,每个人投票前,必须想清楚可能的后果。接纳,意味着分薄我们的物资,增加暴露风险;拒绝,则可能见死不救,也与车队互助的初衷相悖。”
投票以最原始的方式进行:赞成接纳的站到仓库左边,反对的站到右边,弃权或犹豫的留在中间。
起初,人群有些迟疑和骚动。但很快,情感开始压倒理性。
“太可怜了,十几个人,还有伤员,不救他们肯定活不下去……”一些心肠软的女人首先开口,她们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和家人,感同身受,慢慢走向了左边。这部分人数量不少,约占了三成。
另一边,以赵得柱、刘石头为首的序列者,以及部分经历过多次生死、更加理智冷静的普通队员,则坚定地站到了右边。赵得柱冷声道:“我们的物资并不充裕,自身难保。贸然接纳来历不明的人,风险太大。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刀疤派来的探子?”这部分人同样约占三成。
而剩下近四成的人,则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留在中间区域,交头接耳,难以抉择。他们既同情那些幸存者的遭遇,又害怕引火烧身。
此刻人群中的人小声嘀咕:“看看吧,这就是考验人心的时候。投赞成票,显得仁慈,但万一出事呢?投反对票,又显得太冷血……唉,真难办。”这话看似中立,实则是在加剧犹豫者的焦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中间区域的人开始逐渐向两边分化。最终,在一种微妙的从众心理和情感驱使下,赞成接纳的一方,以微弱的人数优势胜出!
许多投了赞成票的人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仿佛完成了一项道德壮举。
然而,凌岳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他看向张半仙,张半仙微微摇头,低声道:“卦象显示,血光隐现,接纳恐非吉兆。”
凌岳的目光又扫过那些投了赞成票的人,他们大多眼神单纯,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善良”。他又看向以赵得柱为首的反对者,他们眼神坚定,是基于残酷现实的冷静判断。
就在这时,负责看守大门的队员突然通过内部通话器紧急报告:“凌队!那支幸存者队伍快到大门外了!但是……但是孙侯哥发现不对劲!他们队伍里有几个人,走路姿势和眼神不像饿了好几天的人,而且……他们身上好像藏了东西!”
消息传来,如同惊雷炸响!
那些刚刚还因为“善良”获胜而欣慰的人,脸色瞬间煞白!中间派和少数反对者则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仓库内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在凌岳身上。
凌岳缓缓走到人群前方,他的目光异常平静,扫过每一张脸,尤其是那些投了赞成票的人。他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决绝。
“投票结果,我看到了。”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大多数人,选择仁慈。”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陡然变得无比沉重:“但你们是否想过,如果孙侯的发现是真的,如果这真的是一个陷阱,打开的这扇门,会带来什么?会死多少人?你们投出的这一票,是否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投赞成票的人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冷汗浸湿了后背。
“在旧世界,投票是权利,投完了,责任由当选者承担。”凌岳的声音如同寒冰,“但在这里,在关乎生死存亡的决策上,没有‘代表’,没有‘转移’!每一票,都连着你自己和你身边人的命!”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终决定,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所以,这次投票,作废。”
“我行使否决权。大门,不能开。”
“警戒等级提升至最高!赵得柱,带人上围墙,严密监控!如有异动,格杀勿论!”
命令下达,序列者们立刻行动,没有丝毫犹豫。而大多数普通幸存者,尤其是那些投了赞成票的人,在经历了从“道德满足”到“后怕惊恐”的巨大心理落差后,终于深刻地、血淋淋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废土,善良,必须建立在足以看清真相和承担后果的智慧与力量之上。否则,盲目的善良,就是最致命的愚蠢。
民主的尝试,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碰得头破血流。凌岳用他的否决权,再次扞卫了生存的最高法则:责任,必须由拥有承担后果能力的人来背负。
这沉重的一课,让“贡献点”制度建立起来的脆弱信心,又多了一层冰冷的现实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