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肆想了想,“妈不希望我和珍珍在一起,顺势利用联姻结交郑家。”
仰头灌口酒,沈振安摇头,“你妈这几年虽然是变了些,但心肠不坏,她比谁都把珍珍当闺女看待,唯一能让她当年狠心把闺女推进火坑的原因,只会是咱们父子俩。”
沈京肆后脊一挺,拧眼看向父亲,对视了好一会儿,他才吸收掉这个自己从未设想过的可能。
原来,怪不得。
怪不得他住院的那晚,她回了趟家后一身湿的跑回来,坐在床边红着眼,干看他不说话。
怪不得他把她从订婚宴上扛走后,她捏着他受伤的腿说出那番狠话。
那时候,他自以为她是为了暂时让他放松警惕好偷偷跑回去嫁给郑耀宗,不惜把自己的第一次都给了他。
所以其实是不是。
沈家那场灭族之灾,是郑家爷孙俩搞得,而她为了他为了沈家,才答应联姻,无论被他怎么恨,怎么怨,宁愿委屈自己,也不肯把真相告诉他。
她爱他,或许是爱他们的家,但她不信他。
因为他是个废物,是个每天只知道怎么哄心爱的女孩开心,想方设法把人偷亲一口,只会用拳头去替她出气的废物。
所以,她不敢告诉他。
因为清楚,他知道真相后,最会做的,就是和郑耀宗鱼死网破。
那夜,父亲将自己灌的酩酊大醉,从小到大,沈京肆第一次从这位父亲身上看到颓丧。
而此时此刻的他,亦是。
看着眼前的母亲,沈京肆不想再说什么了,因为他没有资格。
“妈。”
沈母眼里的泪花晃了下,多久了,她已经多久没听到过这一声“妈”了。
这是她的儿子呀,是她十月怀胎舍了一颗子宫换来的儿子。
在外面,她是人人溜须拍马的沈太太,在家里,她是帮丈夫安顿家宅的沈夫人。
可又有谁知道,她姓陈,又有谁叫过一次她的名字——陈婕。
她这一生都在为儿子丈夫奔走思虑,到头来,丈夫不归,儿子不认。
因为一个念头毁了那孩子的一生,她是做错了,是罪不可恕的恶人,可又有谁,又有谁能站在她的角度,设身处地的替她想一想。
可沈京肆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妈,我知道我没资格怨您什么,就像我没资格再去说我爱她一样。我…我…”
他颤缩着渗血的唇瓣,哽咽在了那,像个无助的孩子,说出那句无助的,“我只求您,不要再见她,也不要再伤害她。”
“您不就是为了我么,很好办,再有下次,我去死,你放过她,算我求您。”
话了,双膝跪地,对着早已捂着嘴泪流不止的母亲,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看着那离去的颓影,情绪崩溃的沈母摔坐在了地上。
眼泪就跟断了弦的珠子,从那双痛到木讷的眼中坠下。
她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仰头,将这栋望不尽天花板的别墅环视,闭上眼,喊出撕心的痛。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在等的报应。
夫离,子散。
九月份的巴尔的摩气候最是宜人,夏日的闷热刚刚褪去,冬季的寒冷尚未到来。
霍普金斯医院花园里的花还陆续的开着,枫树带出一片耀眼的焦红。
安静的病房里,白色长裙的姑娘站身落地窗前,乌黑长发散在漂亮的蝴蝶骨前,皮肤在金阳的普照下,白皙细腻。
她静静地望着那片枫林,琥珀瞳孔中染上浅浅的焦红。
敞开的门口倚着个人,一身黑绒运动服的封靳舟抱手把人儿安静的望着。
姑娘声音浅浅,却一如既往地柔和,“忘掉的,真的不重要吗?”
挑个眉,他起身走过去。
从军多年,养成了男人良好的体态,带点慵懒的步伐,反倒给那挺拔的身姿添丝特有的魅力。
后背懒洋洋的靠上落地窗,他冲看来的姑娘挑了个眉,“如果重要的话,你还会忘掉么?”
干净的狐眸被金阳照的晶亮,浓密的翘睫轻轻扑扇时,配着那张纯粹精致的小脸,当真撩的人心痒。
她对深眼看来的他歪歪头,“也许就是因为太重,重到承受不住才被迫忘记呢?”
喉结划滚一瞬,封靳舟瞥开那张棱骨分明凤眼精锐的脸。
手揣兜直起身子,耸耸肩看向窗外,“既然老天选择让你忘记,就是希望你能重新开始,可以逆反,但最好不要逆天。”
姑娘垂眸,晶润的唇瓣轻抿时,带出诱人的桃红,一口浅气从中叹出来。
她放弃了,因为实在是想的脑瓜仁疼,背手走回对面的沙发,一屁股坐下,拿起看了半册的书。
“好吧,既然都说不要逆天而行要顺势而为,那我干脆就不想咯。”
说不出是不是宠的笑了声,坐到单人沙发里的封靳舟长腿交叠,“既然都,指的是谁?”
姑娘把书举起来,“它呀。”
《道德经》三个大字把一个信仰社会主义文明和谐的少将搞不会了。
丢去一句,“傻不傻。”
柔韵的柳叶眉挑一下,姑娘埋头继续看她的“人法地,地法天。”
没一会,埋书里的小脑袋瓜噌的又抬起来,“所以,我真的叫路珍予?”
封靳舟睨上她,带点笑弯弧度的丹凤眼嵌着柔腻,“那不然,你还想叫什么?”
“我是在想,那我的爸爸妈妈以前应该很爱我吧。”她放慢语速叫了遍自己的名字,“路,珍,予……给予最真挚的爱,视为珍宝捧在掌心里。”
说着,姑娘抱着书躺到沙发上,勾在沙发边沿的白嫩小腿慢悠的晃着,漂亮的狐狸眸望着天花板,好像在用与生俱来的想象力编织被自己遗忘的过去。
“封靳舟。”好久,她开口。
一直把人安静看着的封靳舟收眼,“说。”
姑娘看来,“你真的不打算把我的过去告诉我么?”
狭长的凤眼幽幽掀开来,他勾唇笑,“不是都约定好了,先去环游世界,玩腻了,想回家了,回京城来,我告诉你。”
两人对视片刻,姑娘抱书直挺起来,“好吧,那我就先进行我的宏伟计划。”
环游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