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连续几日的暴雨终于是停了停脚。
沈京肆寸步不离的把人守了四天三夜,路珍予是在这天傍晚醒的。
闭太久的眼睛干涩发胀,瞪了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恢复视线。
随浅谈声看向窗边,是医生正在拆沈京肆后背的纱布。
那块落石砸的伤口不小,从右肩到腰窝的位置。总共缝合了一百多针,像无数只蜈蚣攀在背上,密密麻麻弯弯曲曲的。
好几处线头崩开了,还有血水混着脓液流下来。
医生是把碘伏从上面直接往下倒的,起初会有点蛰疼,后面就麻木了。
沈京肆都头到尾就没吭过声,沉讷的眼眺望着窗外血红血红的烧云,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路珍予躺那将孤寂的背影望着,进来送药的护士见她醒叫了声,沈京肆立刻回头。
下意识要起身过去,不等医生阻拦,路珍予干哑着嗓子,“先处理伤口吧,我没事。”
语气很缓和,让沈京肆有点讷的应了下,转身面冲过去,把一后背的伤藏了起来。
这次姑娘醒来后格外安静,任由医生做了番检查,临走时特意叮嘱,“沈夫人,切忌,再不能情绪激动了。”
跟着连折腾了多日,原先体重一百五的男医生都肉眼可见的瘦了。
路珍予码了下眼,示意不会了。
她两手叠放在肚子上,乖乖静静的躺在那,和目不转睛望来的沈京肆对视着。
看着他的憔悴和消瘦,路珍予几乎是能想象到,自己此时的模样。
今天的夫妻二人,心绪都格外平和,相互把彼此看了好久,默契的笑了笑。
送小梦过来的王凯看到这一幕,心里终于是见点敞亮。
距离沈京肆给他的时限还有八天,不是事情太多难办,是他始终狠不下那个心。
为了这个结婚证,自家老板费了多少心力,奔波操劳多少个日夜他都看在眼里。
是真不忍心。
小梦之前来过两次,都赶在路珍予昏迷的时候。
这回见人终于添些人气儿了,眼泪唰的流下来。
她也不敢说话呀,就低着脑袋捏手靠墙边,连走过去叫声人的勇气都没有。
伤口包扎好,沈京肆把衣服穿上,来到病床边,弯腰把人儿仔细看了看。
没敢伸手去摸,也没亲额头,他觉得,她现在应该很讨厌和他这个没用的丈夫有肢体接触。
路珍予也没说话,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
外面这时跑进来个护士,满头大汗的,见了人就喊,
“沈董不好了,小……”
话说一半被沈京肆一个眼神吓了回去,瞄眼跟着看来的路珍予,改了口,“是,是院长,他请您去趟五楼。”
沈京肆点了下头,再看眼带些疑惑望来的姑娘,笑笑,“我去一趟,让小梦陪你。”
走到小梦身边时,拍了拍她肩膀,“帮我好好陪陪她,有你,她能开心点。”
“我会的沈先生。”
目送沈京肆离去,小梦慢吞着步子来到病床旁。
看她那副小心内疚的模样,路珍予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把人拉床边。
经历这么一遭,没有谁状态是好的。
眼瞧姑娘也瘦了一大圈,路珍予揉揉她脑瓜,“是不是吓着了,还没回过神呢吧?”
但凡路珍予今天骂她几句,小梦心里都能好受些。
反而是越温柔平静,越让她心里愧的想死。
看着被路珍予放在平坦小腹上的手,小梦眼一热,再控制不住翻涌的情绪,埋她怀里大哭起来。
“对不起珍珍,都怪我,都是我惹得祸,是我连累了你们。”
姑娘哭的好绝望,路珍予却谨记医生的叮嘱,吐息控制情绪。
有她去见孩子的那天,但不是现在。
把人哄了好一会儿,路珍予才问,“漫漫她怎么样了?”
小梦吸吸鼻子,哽咽着说,“不太好,不吃饭也不见人,身上全都是被钢丝球搓出的血淋子。”
路珍予心一揪,“晋川呢?没陪在她身边么?”
小梦,“陪了,但是她不见,晋川先生就只能一直守在卧室外面。”
长吐口浊气,路珍予撑手起了身。
见人要下床,小梦忙拦她,“不行珍珍,你身体还很虚弱,我知道你担心漫漫,但你现在不能离开医院。”
听到声音的王凯从隔壁跑过来,刚要劝说,路珍予看向他。
“放心,我现在比谁都想活着,但漫漫,我无论如何都得去看。你给你们老板打电话,我来跟他说。”
王凯拨通了电话,路珍予跟沈京肆心平气和的说了两句。
电话交给王凯。
站身在五楼长廊里的沈京肆望着玻璃长窗里来回奔跑忙碌的医生护士,声音淡淡,“让她去吧,你陪同,安排医生护士跟着。”
…
路珍予坐着轮椅来到封家时,碰巧整家人聚在客厅讨论什么。
她看到了额头还沾着纱布的封靳舟,男人把她深看了两眼,视线落到她肚子时,喉结吞咽了下。
在整个封家人最束手无策的时候赶来,路珍予此刻就像一束光,照亮了为侄女忧心多日的封二母。
亲自把人送到楼上卧室门口,“孩子,拜托你了。”
路珍予冲她挽挽唇,“伯母放心,漫漫会好起来的。”
封母不是没见过路家这位女儿,只是那时候正直青春年华,水灵又漂亮。
再看现在……
一向吃斋念佛的封母带点心疼的揉了揉路珍予脸蛋,“可怜的孩子,会好的,前半生把劫难都历完,后半生就剩享福了。”
路珍予挽了挽唇,“那就承伯母吉言了。”
把人送进卧室,关上门后封母叹了几口气。
本就黑夜,加上没开灯,窗帘拉的一点缝隙不留,门口的路珍予适应了好一会,才从轮椅上下来。
凭借记忆,她从客厅摸索到房门紧闭的卧室,轻敲两下门,“漫漫,在睡么?”
里面先是安静,随一阵脚步声传来,反锁的门被打开,看到路珍予的封漫漫扑她怀里。
“珍珍!”
封漫漫嗓音是急火攻心后的沉哑,“对不起,我知道你在医院,我也想去看你,但我没勇气走出这间卧室,对不起,我根本就不配做你的姐妹。”
路珍予把瘦的就剩把骨头的姑娘抱在怀里,轻轻抚摸脑袋,“傻丫头,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这不是都好好的么。”
好好地……
把人抱紧的封漫漫感受着对方平坦的腹部,心揪的都要碎了。
怪她,都怪她,她那还没能看看这个世界的闺女都是她连累死的。
这一刻,封漫漫好恨自己。
“我是罪人,珍珍,是我太得意自大,让他们钻了空子,害了你和宝宝,该死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