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和公安局的人是今天上午来的青山庄园。
按沈京肆的要求,先将路珍予身份证上的名字改回“路珍予”,办理结婚证,再将两人单独牵到新户口本上。
至此,路家孤女再不是什么沈家养女沈贝珍。
她是与他同在一张户口本上的,沈京肆妻子。
也只是,路珍予。
人是沈京肆亲自送到大门口的,“张局宋局,辛苦了。”
“沈先生哪里的话,能亲自为您和夫人效力,是张某的荣幸。”
“听说沈先生顺利加入百老汇,真是恭喜了,日后有需要局里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再简单不过的证件办理,随便个小职员来就行了,再正式点,科长也够用,何至于一局之长亲自来。
明眼人却门清,这来的两位局长不是大材小用,是无须言说的郑重投诚。
把人送走,沈京肆回来。
远远地,望向玻璃房中,捏着两张证件坐在树苗前的姑娘,时不时低头对肚子说点什么。
沈京肆笑了。
走进去,把人从后面抱住。
低头看向轻轻搭在小腹前的手,路珍予掌心覆了上去。
“人送走了?”
颈窝里传来,“嗯。”
“不是说下午要去美国出差,还不走么?”
沈京肆叹口气,不舍得从奶甜的香肩里出来,下巴抵到姑娘锁骨上。
“就准备走了,明天早上不能亲自送你去机场,会不会怪我?”
路珍予摇摇头,转过身,捧上近日来已经消瘦的越发锋利的脸颊。
“出差在外照顾好自己,还是要每天给我发消息报备的,是亲自,不许偷懒。”
沈京肆笑了,掌心抵上后腰窝,把人紧在怀。
默默感受着抵在腹部的弧度,他眼尾泛出红。
“难道这话不是该我跟你说么。”
路珍予顺势将脸贴他胸膛,感受着那稍显急促的心跳,“谁说都一样,老公,我会想你的。”
这一声“老公”,她叫的比任何时候都正式。
就好像,是最后一次叫。
沈京肆闭上眼,喉结划滚两下,“出国好好玩,等老公不忙了,就去陪你。”
“好。”
“不许学石亦侨,在外头偷偷找男模。”
“我尽量。”
“也不许跟封漫漫那疯丫头亲嘴,回来我要检查。”
“这个你可能得跟她说。”
“不会背着我偷偷跑掉吧?”
“谁又能说的准呢。”
“那老子就把地球翻了,再把你给抖搂出来。”
…
这次去美国出差,沈京肆走了十天。
有怕舍不得老婆,到送别时再反悔不让她走的原因。
嗯,其实是,就这一个原因。
也许是水土不服,也许是工作太劳累,落地三天,这位刚成为京城政圈新贵的大佬就病倒了。
高烧,肠胃炎,最后又引发了肺炎。
最严重时,人也硬挺,迷迷糊糊伏在桌案上昏睡着,结果是差点烧休克。
在之后,王凯是一步不敢离的把人照看,“老板,实在不行咱就休息几天吧,华尔街那边,我完全可以替您去视察。”
手撑脑袋伏在桌上看文件的沈京肆只摇了摇头。
打从来了美国,他话就变少了。
身为跟了他这么多年的心腹,王凯自然知道是为何。
“所以,王特助,咱们总裁到底是怎么了?”
总统套房的门被关上,林秘书凑到上司身边小声问。
王凯只叹口气,“做下属的,少打听上司私事。这些天老板身体不好,更需要咱们打起十二分精神,专心去工作。”
林秘书老实点头。
她不再问,王凯却非常清楚,他家老板这是心病。
老婆揣着孩子一门心思的只想跑,他现在又身处政治旋涡。
就刚打国内传回的消息,沈京肆走的这几天,京城中央那些大人物们开始作妖了。
沈京肆入百老会他们不介意,但换成才三十岁的沈京肆,土埋半截的老家伙们可就不干了,会议室棚顶都快被吵掀了。
可任由那些人怎么折腾,揣着郑老亲笔举荐信和封疆佐整个军保驾护航的沈京肆依旧是稳坐高位。
但一个不留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也是真的。
人是强忍不舍把老婆送走,心里又压着太多难,只好用密集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五年了,王凯没有哪次,感觉他们的老板如此憔悴,甚至有点让人可怜。
沈京肆归国已经是两周之后。
想来,说是去马尔代夫度假的姑娘应该已经不知辗转到了哪个国家。
沈京肆不敢听这些,只跟暗中负责路珍予安全的属下说,“人如果是安稳的状态,就不用跟我事事汇报了。”
从机场回到青山庄园已经是深夜。
藏身在暗夜中的园落静悄悄的。
褪掉落满风尘的外套给下人,沈京肆拖着疲惫的身子往楼上走。
“先生,您不吃点东西再上去休息么?”
撑着扶手向上走的沈京肆只摆摆手。
下人又说:“是夫人特意为您留的,她说等您回来了热给您吃。”
小没良心的,临走之前倒还知道给他留点念想。
沈京肆疲态的唇角牵出一点笑,“放起来吧,我明天再吃。”
下人还想说什么,可转身进了客卧的背影却不给她机会。
叹口气,嘀咕着进了厨房。
“这汤可怎么保存,放一晚上怎么都得变质呀。”
再看那满砂锅的名贵药材,咂咂舌,“哎,可惜了,夫人连煲了三天呢,一大锅就剩下这么点精华。”
房门紧闭的客卧连灯都没开,澡也没洗的沈京肆穿着外头带回来的那套衣服,仰瘫沙发上一动不动。
他不敢睁眼,即使明知这是客卧,也不敢往身后那张空荡荡的床上看。
因为他知道,他老婆不在了。
却不想被时刻提醒,
提醒,“我老婆,不要我了。”
眼闭着,湿润还是顺着眼尾流了出来。
寂静幽暗的卧室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吞咽喉咙的啜泣。
“哒,哒,哒。”
轻缓的脚步声过后,客卧门被从外面推开。
随长廊里的暖光挤进来,沈京肆撇开脸,两指捏掉眼角的泪。
“不都说了今晚不想喝,你们还上来干什么?”
一脚迈进门里的人儿顿住身形。
下秒,眉心蹙起。
“你还不想吃我煲的汤?”
昏暗中,男人冲向门口的脊背一抖。
“不说话装哑巴?”人推门走进来了,“那我倒想问问沈总,这中国的参汤怎么惹着去了趟美国的你了?”
静滞几秒,沈京肆坐直身子往门口这么一看。
人,呆住了……
夜色都挡不住路珍予臭的不要命的脸。
说出差一周,结果变成十五天。
天天没个消息,一回来还耍起大牌,又睡客卧又不喝汤的。
怎么,进百老会了就可以这么牛了么?
刚巧也是这段时间的路珍予的脾气阴晴不定。
越想越气,她踩着拖鞋,一手扶着修身睡裙下明显拢起的孕肚,一手撑腰,直冲冲的走过来。
“说呀,沈大老板,是半个月的沙拉意面把自己吃成美国胃了,还是外国美女成了你的心肝宝贝了,就喝不得我们中国参汤了?”
奈何沈京肆以为自己相思成疾到都已经出幻觉的地步了。
人僵坐在沙发上,仰着脑袋把来人一眨不眨的望着。
这一走近,路珍予到嘴边的批判当即被那双红彤彤湿漉漉的眼睛阻住。
火气眨眼散尽。
倒是男人那副可怜巴巴的样,惹得她没由来的心一紧。
走上前,蹲下身,两手捧上发懵的脸,用拇指拭去脸颊上冰凉的泪痕。
人睁着懵逼的眼把她一眨不眨的看着,还抽下鼻子,莫名有点老狼狗秒变小奶狗的感觉怎么事?
路珍予没忍住喷笑。
“抱歉。”她撇开脸,死抿着嘴把这五年来所有难过的事儿都想了一遍。
嗯,一点都不想笑了。
脸转回来,歪歪脑袋把人认真看上,柔了语气,“这是不舍得国外的心肝小宝贝,刚分开十几个小时,就思念的抗不了,哭了?”
沈京肆眨眨湿红的眼。
真不是梦,他老婆…没走。
顺着男人朝腰上环来的胳膊,路珍予起身把他的脑袋捧进怀里。
这样的高度,沈京肆的侧脸和耳朵刚好贴到她小腹上。
只隔着单薄的睡裙,他更加清晰的感受到,藏在妻子那层皮肉下的小生命。
好神奇呀,他好像能听到她在里面打呼噜的声音。
沈京肆的心都要化了,手不自觉想要去摸,却猛然惊醒得止在半空。
下秒,手腕被小手攥上,越过裙摆,贴到拢起的孕肚。
掌心被皮肤的温热烫了下,五个月了,这是沈京肆第一次,和自己的孩子如此近距离。
随他诧色看去,眸光温润的路珍予垂眼说,“你出差的这几天,她总半夜踹我,我问她是不是想爸爸了,她就又踹了我一下。”
怀孕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她明明还是她,可很多时候,她好像不是她了。
变得温柔,伟岸,强大,包容。
沈京肆看热了眼,“为什么没走?”
为什么呢?
这段时间路珍予也时常反问自己。
直到这刻,直到刚刚男人独自在暗夜中流泪,她才从心中得到答案。
“因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