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肆真的做到了他那晚说的,“你在我就来”。
之后的半个多月,他夜夜入路珍予的梦,同她在无人知晓的月色中,做着梦中夫妻。
路珍予在她的书里写:从前我恐惧黑夜,因为魔鬼会撬开门锁偷袭我;后来我渴望黑夜,因为月光从窗外泄进来,让我能一次次看到他在。
最近老爷子好像又出了问题,郑家调来全京城的权威专家。
听说他们从病房出来时只对郑母摇了摇头。路珍予便知道,她需要加快脚步了。
第三十二次撕掉刚写到二百字的手稿,团成团丢地上,她烦躁的抓了抓头。
最近梦的太贫,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也是疲惫乏累的,难集中注意力。
路珍予知道这不行,梦是可以弥补她被困在这深院中的好多遗憾。
但再这样下去,可能还没等到郑老爷子死,她就先分不清现实与幻境的疯掉了。
“小梦,把药给我送来。”
电话刚撂下五分钟,药就被端来了。
看着满书房的狼藉,下人主动清扫起来。
路珍予直直的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大把药丸,内心在吃与不吃之间做起了斗争。
身后传来疑惑的一声,“这哪来的?”
路珍予回头,下人把从桌底收拾出来的东西递给她。
周边用金丝箍嵌的蓝宝石纽扣,正经私人定制上的独家奢款。
路珍予对着那纽扣愣了好久,直到被唤回意识。
“少夫人,房间已经收好了,只是这药……”下人指向纹丝未动的药,“您还吃么?”
路珍予轻吐口气,“先放着,你下去吧。”
时间眨眼来到深夜。
沈京肆来的时候,路珍予蜷身在沙发里睡着。
把人抱到怀里亲了亲眼皮,那眼睛缓缓睁开了,“你来了?”
披星戴月的他抱歉的笑了笑,“今晚是真的来晚了,会怪我么?”
路珍予揽上衬衫下的窄腰,侧脸贴到砰砰直跳的胸口,轻嗅着冷气混合尼古丁的味道。
她声音温柔的,“来了就好。”
两人在沙发上折腾了会儿,沈京肆抱着人冲了个澡。
今晚的姑娘格外安静,任他做什么只乖乖顺从。
他觉出些不对劲儿,吹完头发后把人捞到怀里,“发生什么事了么?”
今晚的路珍予鲜少与他对视,摇了摇头,“就是有点累。”
沈京肆松了口气。
由他抱了会,路珍予从他怀里出来,独自坐到旁边的沙发上,莫名就冷漠了态度。
“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沈京肆一怔,满脸不解,“为什么?”
路珍予说:“我觉得我这样是不对的。”
把姑娘一本正经的表情看在眼里,沈京肆转而笑了,又去把人抱回来,捏下她脸蛋,“和我偷情不对?”
路珍予摇摇头,特别认真的,“你每天晚上都来我梦里,我发现我越来越依赖你,虽然这样的日子确实有盼头,可我开始早上不想醒过来,白天没心思做事,午饭一过我就已经开始盼起了晚上,盼着你来。我怕……”
沈京肆正了些神色,“你怕什么?”
“我怕到最后,我太依赖你,彻底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
这样的快乐,哪怕一辈子在梦里又如何,但却不该是现在,因为还有很多事等着路珍予去做。
这样无休止的沉沦,她深知必须早日割断。
听完这番话的沈京肆沉默了好久,挺拔的身形沁在夜色中,像被浓浓的忧伤裹挟。
好一会儿后,他说:“那我以后就不来了。”
听完这话,路珍予忽的就红了眼。
看着眼湿唇也抖的姑娘,沈京肆又生出心疼的揉揉她脸。
“怎么又哭了,那我现在就走?”
路珍予把人环着脖颈抱住,抱得紧紧的,两颗心脏都要挤压到了一处。
她哽咽的说:“我舍不得你。”
又说:“沈京肆,其实我一点都不想你走,我以为我早早就做好了随时和你永别的准备,我以为我可以收回我的爱,谁也不给了,可事实是,我总是高估自己。”
她高估自己的能力,高估自己的运气。
而现实是,她连自己的自由都掌握不了。
是那浮萍,任由风吹来再吹去,总是差一点就扎下了根,总是好悬就要有了家。
沈京肆轻抚着怀中颤抖的身体,尝试着问出猜想,“你心里其实是想让我一直陪着你是么?”
路珍予现在的状态像个小孩,哽塞的喉咙里好难得挤出一个字,“是。”
“但你怕自己陷在梦里,所以才狠心想让我走,可我若真不再来了,你又会陷入痛苦,是么?”
“是。”
沈京肆深吸口气,对着怀中这个人,他用尽了耐心的引导,“那你是为什么想和我一直待在一起呢?”
姑娘愣了下,“因为……因为……”
路珍予陷入反思中,沈京肆将她的身子从怀里捞出来,他的眼甚至比她的还要红。
却又是那么温柔的用手背去擦她满脸的泪痕和鼻涕,笑着说:“因为你爱我,对不对?”
昏夜下,路珍予潮湿的狐眸凝着男人热红的眼。
他此刻正轻歪着头,笑挽着唇角看她,眉眼间的柔情几乎溢出来。
路珍予鼻头一酸,眼前瞬间翻涌出不绝的泪花,紧抿的唇瓣颤抖着,像个受了好大委屈的孩子,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是,我爱你沈京肆,我真的好爱你。”
这句“我爱你”,藏在姑娘心底足足二十年。
她隐忍克制着自己滔滔不绝的爱意。
忍得好苦好累,甚至到最后,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承担这份沉重的情感了。
直到这一刻,在她的梦里,她终于把藏了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而此刻的沈京肆是什么心情呢,她不知道,因为这只是她的一个梦。
梦醒时分,他就会离去,留她独自面对这个冰冷的,残酷的世界。
而那个梦里之外的他,也即将迎娶她人为妻。
这一句“我爱你”,沈京肆又何尝不是等了二十多年。
现如今终于听到了,他反而也开始觉得有些梦幻。
把怀里的姑娘看着,他在想:有没有可能这也是他的梦?
沈京肆竟然不确定了,唤了声,“珍珍?”
路珍予抬头,他说:“你掐我一下。”
路珍予颤抖的手在他腰腹上拧了把,力气不小,眼睛眨也不眨的望来,“疼么?”
等待回答时,她的那只手不由自主的攥紧,期待他的答案,又恐惧。
沈京肆望着她,就见那双眼睛在月色下,慢慢泛出雾柔的深情。
他没告诉路珍予到底疼不疼,而是突然吻上她的唇。
路珍予弓着身子去承接,深情拥吻时,他再看向她,指腹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眸色中的爱恋比雾气还柔。
沈京肆说:“珍珍,我爱你,好爱你。”
那晚沈京肆对她说了多少个“爱”路珍予记不住了,只记住最后那句,“记住我的话,你在,我就来。”
如果这是场梦,路珍予会感恩老天赐她大梦一场。
如果这是现实结局后的番外,她同样感谢写下这页剧情的作者。
所以在梦境的最后,她毫无保留的对亦真亦假的沈京肆说:“我有一个秘密,如果梦醒之后我们还能相爱,找个晴天大作的日子,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她还说:“沈京肆,我又要拿起那把刀,斩断我们之间深入骨髓的连缔了,请你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