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雾原的过程,并非穿过一道明确的界线,而是如同沉入更深的水层,周遭环境的“质地”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起初只是觉得雾气中渗入了一丝凉意,呼吸间的湿浊感淡去。但很快,这凉意便化为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透过护体灵光,试图钻入骨髓。
灰白色的雾霭并未完全消散,而是与一种淡蓝色的、闪烁着微光的冰晶微粒混合在一起,视野反而比纯粹的浓雾清晰了些许,能看出更远的、影影绰绰的、被冰霜覆盖的嶙峋怪石轮廓。
温度在以惊人的速度下降。林墨尘呼出一口气,立刻在面前凝成一团白雾,雾气中甚至有细小的冰碴坠落。脚下不再是湿滑的泥石地,而是覆盖着一层坚硬、光滑的淡蓝色冰壳,踩上去发出“咔嚓”的脆响。
更为严重的影响,来自于无处不在的“寒力”对修士力量的压制。
“好……好冷!”
一名穆家真元境六重的修士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他体表的护体灵光明灭不定,原本流畅运转的灵力在经脉中变得迟滞、艰涩,仿佛要冻结一般。每一次灵力循环,都需要耗费比平时多出数倍的心神和力量去推动。
“运转家族‘炎阳心法’!抱元守一,灵力内敛,减少无谓消耗!”
穆灵立刻下令,她周身青色的光晕中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显然动用了某种抵御寒气的秘术。但即便是她,秀眉也微微蹙起,显然这环境的压制超乎预期。
不只是低温,林墨尘敏锐地察觉到,这片天地间的灵力属性发生了根本性的偏移。原本无处不在、可供吸纳的温和天地灵气,此刻变得极其“惰性”且充满冰寒特质。
强行吸纳,不仅效率低下,还会将寒气引入经脉,加重负担。空气中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重量”,那并非单纯的气压,而像是空间本身被冻得凝固,产生了一种针对灵力、神识乃至生命活力的全面压制。
“是阵势……经年累月形成的极寒阵势,与这片地域的地脉结合,改变了规则。”林墨尘心中明悟。这绝非自然形成的极地,而是上古遗迹的一部分,被某种强大的寒属性阵法力量浸染了不知多少岁月,已自成一方充满恶意的“寒之领域”。
他尝试运转体内的混沌灵元。
气海中,灰色的元丹微微加速旋转,精炼后的混沌灵元如汞浆般涌出。令他心中一松的是,这极寒环境对混沌灵元的压制效果,远比对普通灵力微弱得多!
混沌灵元那独特的、包容一切又超然其上的“混沌”特性,在此刻显露无疑。
冰冷的寒意与空间压迫感触及灰色的灵元光晕,如同溪流撞上巍然不动的礁石,虽带来凉意,却难以撼动其根本结构,更无法显着迟滞其运转。
林墨尘甚至感觉,混沌灵元在与外界寒力接触时,产生了一种微弱的“适应性”,仿佛在自行调整频率,以更好地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保持稳定与活性。
“第二枚符石,必然就在这片区域深处。”
林墨尘更加确信。第一枚符石的共鸣在这里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并且隐隐向下、向这片寒域的核心地带牵引。
也只有这种等级的环境剧变,才配得上作为存放第二枚关键符石的考验之地。
穆灵显然也注意到了林墨尘的异常。
在众人皆需分心抵御寒气、灵力运转不畅的情况下,林墨尘的气息却依旧沉稳,体表那层淡灰色的灵光稳定如初,行动间丝毫不见滞涩。她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既有惊叹于对方灵元的神异,也有一丝作为领队对局势的忧虑——林墨尘越特殊,在此地的优势越大,但也意味着他承担的风险和吸引力越大。
“所有人注意,收敛气息,减少灵力外放,跟紧!”
穆灵果断调整策略,“林道友,前方情况不明,寒意与压制力还在增强。为保存整体实力,避免无谓消耗,请你在前探路,我们保持二十丈距离跟随。若遇变故,以啸声为号。”
林墨尘点头应下。这安排合理,他的混沌灵元受环境影响最小,最适合担任探路的尖兵。他手握镇岳,将混沌灵元的覆盖范围收缩到体表薄薄一层,既维持必要的防护,又最大限度降低自身波动,如同一条灰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向前滑去。
越往深处,寒意愈盛。淡蓝色的冰晶越来越多,附着在一切物体表面,将嶙峋的怪石、扭曲的枯木都包裹成晶莹而诡异的雕塑。
天空是一种沉郁的铅灰色,不见日月,只有冰冷的光线不知从何处透下,映得冰面泛着幽蓝的光。
前行约莫半个时辰,绕过一片巨大的、如同冰瀑般凝结的乱石堆后,一幕令人心悸的景象出现在林墨尘眼前。
那是一小片相对开阔的冰面,其上赫然矗立着七八尊“冰雕”。
但这些冰雕并非艺术创作,而是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姿态的修士!
他们有的持剑前冲,有的结印防御,有的满脸惊恐试图后退,此刻全被彻底封存在透明中泛着淡蓝的坚冰之内,栩栩如生,甚至连脸上细微的表情、衣袂飘动的瞬间都被永恒冻结。
林墨尘瞳孔微缩,靠近仔细观察。冰层极厚,神识难以穿透,但能勉强感应到内部修士早已气息全无,生命精气彻底消散。
从他们残存的灵力波动和服饰碎片判断,这几人修为最低也是真元境七重,最高的甚至可能达到真元境九重!看他们分散的位置和姿态,似乎是在猝不及防间,遭遇了某种范围性的、极其恐怖的寒力爆发,瞬间被吞噬、冻结、夺去生机。
“瞬间灭杀……”
林墨尘心头一沉。这寒渊的危险,远不止持续的环境压制。地脉之中,或者某些特定区域,很可能潜伏着能瞬间爆发出绝杀寒力的危险,足以让真元境后期修士连反应都来不及就化为冰雕。
他将发现通过简单的手势传递给后方跟上来的穆灵等人。穆家修士看到这些冰雕,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多了几分惊惧。原本就艰难的行程,心理压力陡然倍增。
众人更加小心翼翼,几乎是踩着林墨尘的脚印前进。地势开始向下倾斜,仿佛正在进入一个巨大的、碗状盆地。寒意呈指数级增长,连林墨尘都不得不稍微加大混沌灵元的输出以维持体温和行动力。
穆家小队中,已有两名修为稍弱的修士脸色青紫,不得不由同伴搀扶,并轮流为其渡入灵力取暖。
天色逐渐黯淡下来,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将灵魂冻住的“夜”正在降临。
继续强行赶路风险太大,穆灵决定寻找相对背风、冰层坚固之处,做短暂休整,待最寒冷的“极夜”时段过去再行动。
他们找到了一处由几块巨大冰山交错形成的天然凹洞,洞口较小,内部空间尚可。穆家修士迅速在洞口布置下简单的隔寒和预警禁制,虽然在此地环境下效果大打折扣,但总好过没有。
洞内,众人围坐,依靠彼此体温和微弱的灵力取暖,默默吞服丹药,艰难地恢复着。寂静中,只有洞外寒风呼啸如鬼哭,以及冰层偶尔因温度变化发出的“咔嚓”裂响。
林墨尘盘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一边警惕外界,一边再次将心神沉入与混沌符石的感应中。在相对静谧的环境下,那共鸣变得异常清晰。
符石像一颗微弱跳动的心脏,持续不断地将一种明确的方位信息传递给他——正下方,这片寒渊盆地的地底深处。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感应时,混沌珠忽然轻轻一颤,传递出一丝预警。
几乎同时,他放置在洞外冰面上的一缕极其细微的、融合了混沌灵元特性的神识“触角”,捕捉到了远处传来的、被寒风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声响。
那是靴子踩在冰面上的特殊“嘎吱”声,人数不少,还有压低的交谈,以及……一种他不久前才接触过的、带着倨傲与阴冷气息的灵力波动。
白绝!
白家的行进路线,正与这片区域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