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穆灵从容走近,叶家队伍前方的清冷身影微微转眸望来。面纱轻拂,那双如寒潭映雪般的眸子落在穆灵身上,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波澜,清越的声音如同玉磬轻击:
“穆灵妹妹,好久不见。”
虽同属年轻一辈顶尖之列,叶倾竹年岁稍长,气质也更显沉静。
“是呢,叶姐姐,”
穆灵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语气熟稔,
“自上次一别,姐姐前往天玄大陆历练,算来已近一年未曾相见了。姐姐风采更胜往昔。”
叶倾竹身侧,一名穿着鹅黄色衣裙、模样俊俏灵动的少女也雀跃地凑上前,正是叶倾竹的妹妹叶秋。她笑嘻嘻地接口道:
“穆灵姐姐!你也来啦!咦,你的灵力感觉又精纯了不少呢!真厉害!”
三人寒暄,气氛融洽,但很快被一道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打破。
叶倾竹与叶秋起初并未在意穆灵身后跟随之人,只当是寻常穆家修士。
但当那人的轮廓清晰映入眼帘,当那张比记忆中褪去几分青涩、添了风霜与刚毅,却依旧刻骨铭心的脸庞毫无防备地出现在眼前时——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叶倾竹正在回应叶秋的话语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定住。
面纱之上,那双总是平静无波、清冷自持的眼眸,骤然睁大,瞳孔深处仿佛有万千冰雪被惊起,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愕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及分辨的、深藏极深的悸动。
穆灵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微妙停滞,以及叶倾竹眼中那转瞬即逝的失态。
她眼中狡黠之光一闪,迅速侧身,一把将还有些怔忪的林墨尘轻轻拉到身旁,语气自然地介绍道:
“哦,差点忘了介绍。叶姐姐,秋儿妹妹,这位是林墨尘林道友,我最近结识的朋友,颇为投缘,此番便一同来见识见识。”
“林……墨尘?”
叶倾竹身旁的叶秋,猛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将一声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硬生生堵了回去。
她瞪圆了眼睛,看看林墨尘,又猛地转头看向自己姐姐,小脸上写满了“这怎么可能?!”的震惊与极度好奇。
叶倾竹迅速敛去了所有外露的情绪。长长的睫毛垂下,再抬起时,眸中已恢复了那惯有的、仿佛能隔绝一切温度的平静寒潭。
她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异样,依旧清冷如故,只是语速似乎比平时慢了那么极其细微的一拍:
“竟然是林道友。未曾料到,会在此处遇见。”
林墨尘看着她那双依旧盈满拒人千里寒意、仿佛看向陌生人的眼眸,先前所有的炽热、期盼,都在这一瞬间,被这平静的寒流冻结、击碎。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传来钝痛。所有的千言万语,所有的思念与追寻,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为无声的苦涩。
‘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自嘲与深入骨髓的失落。一年的离别,曾经那次回忆或许在她眼中,早已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穆灵站在两人之间,暗叹一声,面上却笑意不减,又随口与叶倾竹、叶秋寒暄了几句后便适时地抽身:
“叶姐姐,秋儿妹妹,你们先聊,有人唤我,先失陪一下。”
说完,她便翩然转身,径自回了穆家队伍,竟是将林墨尘独自留在了叶家姐妹面前。
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微妙而尴尬。
叶秋终于放下了捂嘴的手,一双灵动的眼睛滴溜溜地在林墨尘和姐姐之间打转,脸上满是好奇与探究,她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清脆:
“林道友,小女叶秋,是姐姐的妹妹。嗯……我总觉得林道友好生面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叶倾竹轻轻拉了一下叶秋的衣袖,似是提醒她不要过于唐突,随即淡声补充道:
“此前未曾与你细说,这是我妹妹叶秋。”
叶秋得了姐姐默许,胆子更大了些,她偏着头,仔细打量着林墨尘脸上那难以完全掩饰的落寞,心直口快地问道:
“林大哥,你怎么啦?感觉……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这个名字倒是让我有些熟悉呢。”
林墨尘笑着看向叶秋。
叶倾竹自然也察觉到了林墨尘周身弥漫的那股低沉气息,与他眼中那迅速湮灭的光彩,她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心头掠过一丝陌生的抽痛。
她刚想想询问他这一年是如何来到中域,经历了什么,又为何会与穆灵相识等等问题,然而,话到嘴边,林墨尘却先一步开了口。
他抬起眼,目光掠过叶秋关切的脸,最终落在叶倾竹那覆着面纱、看不出情绪的容颜上,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却带着一种刻意拉开的距离:
“叶姑娘,叶秋姑娘,林某……就不多打扰了。预祝二位遗迹之行,一切顺利。”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待回应,便对着二人微微颔首,决然转身,步伐略显仓促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穆家队伍的方向走去,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孤寂的凉意。
“诶?林大哥!”
叶秋下意识想叫住他,却被叶倾竹轻轻按住。
叶秋不解地抬头看向姐姐:
“姐,怎么不让我们和他解释清楚?”
叶倾竹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清冷的眼眸深处,一丝落寞与迷茫悄然晕开,如同雪地上偶然沾染的尘灰。
她缓缓地、几不可闻地低语:
“待此次遗迹之行结束……若有机会,再邀他来叶家做客吧。毕竟于我有过相助之谊。”
这话说得克制,仿佛只是偿还人情,叶秋却撇了撇嘴,小声嘟囔:
“姐,你干嘛说得这么生分?”
叶倾竹没有回答妹妹的话,目光依旧追随着那个背影,直到他彻底融入穆家的人群,再也分辨不清。
山巅的风吹拂着她的面纱和白裙,带来阵阵凉意,她下意识地抬起右手,轻轻抚过自己的左臂。
她也不明白自己方才为何会那般反应,明明心底并非毫无波澜,明明有许多话想问,可当真正面对时,那层习惯性的清冷与防备,还有那连自己都理不清的心绪,让那份冲动被遏制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