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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餐厅,晚风裹挟着洱海的水汽扑面而来,将室内的微妙气息一扫而空。郭安伸了个懒腰,胳膊很自然地搭上文迪的肩膀,对林夏扬了扬下巴:“林夏,老地方,大理古城见!”语气里满是重获自由的轻松。不等文迪多说,便半推半揽地把人带向了自己的越野车,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林夏为南风拉开副驾的车门,手掌习惯性地护在车门顶框。南风弯腰坐进去时,墨绿裙摆滑过皮质座椅,发出轻微的悉索声。林夏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引擎低鸣声中,他侧头看向南风,声音柔和:“累了么?”南风摇摇头,目光投向窗外流动的夜色,眼底映着远处古城隐约的灯火:“逛逛古城也好。”

夜晚的大理古城,仿佛另一个沸腾的世界。青石板路被暖黄的灯笼和商铺的霓虹照得发亮,人流如织,喧嚣却不嘈杂,弥漫着一种慵懒而欢腾的烟火气。四人汇合后,便随着人潮漫无目的地闲逛。

南风身上那份餐厅里的清冷疏离,在古城的暖光与市井气中悄然融化。她总是被街边琳琅满目的小摊吸引,脚步会不自觉地慢下来,目光流连。看到一个卖果壳铃铛的小摊,那些用梅子核、桃核雕刻成各种小动物、再系上彩色丝线和银铃的工艺品,在风中发出细碎清响。她拿起一只小松鼠形状的,轻轻摇晃,侧耳倾听,眼里漾起孩子般纯粹的好奇与欢喜。

“喜欢就买。”林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已自然地扫码付了钱。南风抬头对他一笑,那笑容明亮,毫无负担。她将小铃铛握在掌心,继续前行。

遇到手工饰品摊,她又停下来。指尖拂过那些用925银、绿松石、蜜蜡手工打磨的项链耳环,最后挑中一对极简的银丝缠绕月光石耳钉,比了比,转头问林夏:“衬那条亚麻的长裙,好不好?”林夏仔细端详,点头:“很配,像把洱海的月光戴上了。”南风便欣然买下,小心收好。

路过一个卖艺术摆件的原创小店,她又被一组用苍山拾来的风化木与铜片组合而成的抽象雕塑吸引,站在橱窗前看了好一会儿,低声跟林夏讨论着线条与材质的趣味。林夏耐心听着,偶尔补充一句,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她被灯光照亮的、兴致勃勃的侧脸上。

郭安是最活跃的气氛担当。他一会儿模仿路边手鼓艺人的节奏扭两下,惹得文迪忍俊不禁;一会儿指着某个奇特的招牌大声念出来,加上自己离谱的解读;看到南风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他便会凑过去,用夸张的语气评价:“嫂子好眼光!这个摆家里,格调立刻上升三个档次!” 他的搞笑自然不刻意,恰到好处地烘托着轻松的游逛氛围。

文迪则大多时候安静地走在稍后一点的位置,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追寻着南风的身影。他看着她拿起铃铛时微翘的嘴角,挑选饰品时认真的眼神,讨论雕塑时发亮的眸子,心底那片沉静的湖,不断被投入细小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他注意到她今晚不同的一面,少了些高不可攀的冷艳,多了些人间烟火的生动,这种反差让他心里的影子更加清晰,也更加遥远。他只是看着,什么也不说,偶尔郭安拉他评论什么,他才简短回应,目光却总会很快地飘回那个墨绿色的身影上。

最和谐的一幕发生在四方街附近。一个全身涂满金粉、装扮成“沉思者”雕塑的行为艺术者立在街心,一动不动,周围聚了些拍照的人。南风觉得有趣,拉着林夏驻足观看。郭安来了劲,蹑手蹑脚走到“雕塑”旁边,摆出夸张的鬼脸合照。文迪也微笑着拿出手机,拍下了古街、人流和这静止的“艺术”。

南风看了一会儿,忽然悄悄对林夏说:“他眼睛动了,我看到睫毛颤了一下。” 林夏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憋气不容易,估计快下班了。” 两人相视一笑,有种共享了小秘密的亲密。林夏随即很自然地伸出手,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避开了一个挤过来拍照的旅行团,手臂虚环着她,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南风顺势靠了靠,继续饶有兴致地观察,手里还捏着那只果壳小松鼠,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叮铃”声。

那一刻,灯光柔和,人声熙攘。郭安在搞怪,文迪在安静记录,林夏小心护着怀中人,而南风,暂时卸下了所有盔甲与心防,显露出被妥善爱护着才有的、难得的孩子气与轻松。四人之间流动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和谐,仿佛之前的餐厅插曲从未发生,此刻只有古城的夜风,暖黄的灯,和一份简单美好的闲适。

直到那“沉思者”突然眨了眨眼,对着郭安的镜头比了个耶,引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和掌声。四人也跟着笑起来,随着人流继续向前走去,南风手中的铃铛声,清脆地融入了古城的夜色里,像一串快乐的注脚。

夜晚的大理古城,仿佛一座被时光与灯火同时浸润的迷宫。青石板路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如镜,倒映着两旁悬垂的红色灯笼与店铺里暖黄色的光晕。

白族传统民居的飞檐翘角在夜色中勾勒出黑色的剪影,檐下偶尔挂着的铜铃,随风送出几声清远的“叮当”,与街上的人声、手鼓声、流浪歌手的吉他声交织在一起。

空气里飘散着烤乳扇的奶香、鲜花饼的甜腻,以及不知从哪家小酒馆溢出的淡淡酒气与民谣旋律。街道并不宽阔,两侧鳞次栉比的小店贩卖着一切关于风花雪月的想象:扎染的蓝白布匹如瀑布垂下,银器店传出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茶叶铺子溢出陈年普洱的醇厚气息,还有数不清的原创手作、古怪收藏、流浪艺人的即兴创作,共同烹煮出这锅名为“闲适”的夜粥。

四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让脚步被兴趣牵引。南风似乎完全沉浸在古城的松弛感里,餐厅里的那位“天山雪莲”此刻沾染了人间暖色。她的目光被一家摆满各种奇异毛绒玩偶的小店吸引,那些玩偶并非流水线产品,而是手工艺人带着古怪创意缝制的,表情夸张,造型独特。

忽然,她脚步一顿,停在店门口。橱窗边,一只玩偶大咧咧地坐在一堆羊毛毡中间。它有着乱蓬蓬的棕色毛发,歪戴着一顶小小的牛仔帽,一只眼睛狡黠地眯着,嘴角咧开一个玩世不恭的、近乎嚣张的弧度,整个神态活脱脱就是——

“郭安!”南风忍不住轻笑出声,指着那只玩偶。

林夏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也笑了:“神似。” 而就在这只“郭安”玩偶旁边,安静地坐着另一只。它穿着浅灰色的布衣,表情沉静,眼神似乎放空,又似乎包容着一切,带着一种内敛的、与世无争的温和。

南风的注意力却被这只沉静的玩偶吸引了。她伸手将它拿起来,指尖感受到粗糙而温暖的棉布质感。她端详着玩偶那双用黑色纽扣缝制的、仿佛盛着安静夜色的眼睛,转头问店主:“这个多少钱?”

问清价格后,她拿着玩偶看向林夏,眼里闪着促狭又明亮的光:“送给郭老板,像不像q版的他?看这一脸的放荡不羁!” 她指的是手里那只沉静的玩偶,话里的调侃对象却是郭安——用沉静的外表,反衬他内核的热闹与不羁,这比喻精妙又含蓄。

林夏瞬间领会了她的双关和幽默,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低笑道:“淘气。” 随即干脆地扫码付了钱。

这时,郭安正好从旁边一个卖古怪乐器的摊位挤回来,嘴里还嚷着:“你们快来看这个怪里怪气的……” 话没说完,就见南风已经买好了东西,林夏正接过那只灰扑扑的、表情安静的玩偶。

林夏转头,看见郭安,手腕一扬,将玩偶精准地“丢”进他怀里,脸上故意摆出一点夸张的“不悦”,语气却是带笑的:“喏,你嫂子送你的。啧,我的南风送出的第一份礼物,居然不是给我,是给你这小子的。” 这话半真半假,醋意是装的,炫耀和亲昵却是真的。

郭安手忙脚乱地接住玩偶,低头一看——那沉静如水的表情,那身朴素的灰衣服……再结合南风刚才那句“放荡不羁”的调侃,他脑子一转,瞬间福至心灵,明白了南风这礼物的妙处:外表沉静,内里骚动,这不就是我郭某人吗?还是q版的!

“哈哈哈哈哈!” 郭安爆出一阵大笑,举起玩偶对着灯光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妙趣横生,大声道:“嫂子!您这礼物太绝了!必须笑纳!这比我本人还传神啊!以后这就是我郭小安了,走哪儿带哪儿!” 他高兴得像个得了新奇玩具的大孩子,之前的插曲和微妙气氛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南风看着郭安夸张的反应,笑意更深。她侧过头,轻轻拉了拉林夏的衣袖。林夏配合地俯身,将耳朵凑近她唇边。

只听南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轻柔而坚定地说:“玩偶是送给郭安的。但我把自己,早就送给你了呀。”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字字清晰,带着前所未有的直白与甜蜜,“爱你。”

这句话如同最醇的美酒,瞬间注满了林夏的心房。他身体微微一震,侧过头,满眼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化作璀璨的星光。他再也忍不住,也顾不得这是人来人往的街头,低头在她光洁的脸颊上,印下一个轻而珍重的吻。吻里带着无尽的怜爱、喜悦与独占的骄傲。

“哎哟喂!” 郭安正美滋滋地摆弄着“郭小安”,一抬眼恰好撞见这一幕,立刻用手捂住眼睛,指缝却张得老大,大声调侃道:“注意影响啊二位!这古城灯光够亮了,不用你们再发电啦!考虑一下我们这些‘孤家寡人’的感受行不行?”

他的大嗓门引来旁边几个游客善意的侧目和笑声。

而站在稍后一步的文迪,手里还拿着刚才给行为艺术者拍的照片,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定格在前方那对相拥的身影上。林夏吻在南风脸颊时,她微微闭眼,长睫在灯笼光下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唇角那抹红,弯成了世间最柔和的弧度。文迪心里那池始终微澜的静水,此刻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灼热的炭,“嗤”地一声,升起一团无人得见的、带着刺痛感的滚烫雾气,旋即又迅速冷却、沉底,只剩下更深的、无声的涟漪,一圈圈荡开,漫无边际。 他迅速移开视线,低头假装查看手机屏幕,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的抽痛与恍惚,是如此真实。

夜风继续穿街过巷,吹动灯笼,吹动扎染布匹,吹不散人间聚散,也吹不散心头明暗交织的万千思绪。古城依旧喧嚣热闹,将所有的故事与情愫,都温柔地包裹进它永不落幕的夜色里。

夜色渐深,古城的喧嚣却仿佛刚刚进入高潮。四人拐进一条相对僻静但依旧灯火通明的小巷,两侧多是些卖古玩、旧书和独立设计品的店铺,人流稍缓。南风手里把玩着那只果壳铃铛,清脆的响声在石板路上跳跃。郭安正举着“郭小安”玩偶,试图让它和路边一只打盹的猫合影,嘴里还模拟着玩偶的声音:“嘿,猫兄,看这里,我可是古城新晋靓仔……”

就在这轻松时刻,异变陡生!

前方一家银器店门口,忽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和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一个身材瘦高、穿着扎染马甲的男人(店主)正激动地拽着一个背包客模样的年轻人,大声呵斥:“抓小偷!他偷了我的镇店银壶!” 那年轻人面色惊慌,连连否认,挣扎间背包甩脱,里面的东西哗啦散了一地,几个银光闪闪的小物件滚落出来,其中赫然包括一把造型古朴、镶嵌绿松石的长嘴银壶。

人群瞬间骚动,围拢过去。年轻小偷见事情败露,猛地发力挣脱店主,不顾散落的东西,低头就往人堆外冲,方向正好朝着南风他们这边!他眼神凶狠,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用来撬锁的细长钢钎,胡乱挥舞着开路:“滚开!别挡道!”

一切发生得太快。走在前面的郭安和文迪反应迅速,郭安下意识将南风往自己身后一拉,文迪也立刻侧身上前,试图阻挡。但那小偷慌不择路,冲劲极大,眼看就要撞上人堆——

“南风!” 林夏的喊声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他离南风原本有半步距离,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不是去拦小偷,而是一个箭步上前,猛地将正回头看动静的南风紧紧护在怀里,同时迅疾转身,用自己的背脊对着冲撞而来的方向。

“砰!” 小偷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林夏的背上,钢钎的尖端擦过林夏的手臂,划破了衬衫袖子,带出一道血痕。林夏闷哼一声,抱着南风踉跄了一步,却稳稳站住,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那小偷也被撞得歪向一边,被及时冲上来的郭安一个利落的擒拿手反拧住胳膊,按在了旁边的墙壁上。“小子,偷东西还动家伙?横什么横!”郭安骂道,手里力道不松。

文迪则快速上前查看林夏和南风的情况,眼神焦急:“林夏,你受伤了!”

南风被林夏牢牢锁在怀中,脸埋在他胸前,能听到他急促有力的心跳。刚才那惊险一幕让她心跳如鼓,此刻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感受着他怀抱的坚实,惊悸稍平。她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林夏紧绷的下颌线和关切低头看向她的眼神。

“我没事,你呢?”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南风摇头,目光立刻被他手臂上渗出的血迹吸引,脸色一白:“你的手!”

“皮外伤,不碍事。”林夏松开她,却仍握住她的手,示意自己真的没事。这时店主和闻讯赶来的古城巡逻保安也跑了过来,接手了小偷,连连道谢。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投来钦佩和好奇的目光。郭安拍着林夏的肩膀,心有余悸又满是赞许:“行啊林夏,反应够快!英雄救美,帅!” 文迪已经迅速从旁边的便利店买了消毒湿巾和创可贴递过来,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的关切和赞同显而易见。

南风不顾林夏的“不碍事”,执意接过湿巾,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伤口周围。那道划痕不深,但血迹在暖黄灯光下有些刺目。她低着头,动作轻柔得近乎颤抖,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翻涌的后怕和心疼。她刚才看得清楚,那钢钎如果偏一点……她不敢想。

林夏任由她处理,目光一直温柔地落在她发顶。直到她贴好创可贴,他才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捧起她的脸,拇指抚过她微凉的脸颊,低声道:“吓到了?真的没事了。你在,我怎么可能让自己有事?” 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保护她,几乎是他的本能。

南风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有未退的紧张,更有磐石般的安定。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的酸涩,用力点了点头。随即,她转向郭安和文迪,郑重道:“谢谢你们。” 感谢他们第一时间挡在她身前。

郭安摆摆手,又恢复了嬉皮笑脸:“嫂子客气啥,咱们是一伙儿的!不过林夏这波属实抢镜,我这擒拿手的风头都被他盖过去了!” 他试图用玩笑冲淡凝重的气氛。

文迪也微微摇头:“应该的。” 他的目光掠过南风紧紧握着林夏的手,又迅速移开。刚才那一刻,他看到林夏毫不犹豫用身体去挡的背影,心中震动之余,也彻底明了——有些守护,是刻入骨髓的本能,旁人连羡慕的资格都稀薄。

小小的意外插曲,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激起的波澜却久久未平。它打破了闲逛的轻松,却也猝不及防地验证和淬炼了某些东西。南风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意流连摊位,而是更紧地跟在林夏身边,仿佛心有余悸。林夏则始终与她十指相扣,警惕地注意着周围。

当他们重新汇入主街喧闹的人流时,氛围已悄然改变。那份纯粹的闲适蒙上了一层现实粗粝的阴影,却也使得四人之间那种共同经历突发状况后、愈发紧密的“同盟感”更加清晰。郭安依旧说笑,但眼神里多了份警觉;文迪更加沉默,却时刻留意着队伍前后;林夏的注意力几乎全在南风身上;而南风,则在片刻的惊魂后,将林夏的手臂挽得更紧,仿佛那是狂风骇浪中唯一的锚点。

古城的灯火依旧辉煌,映照着万千故事。他们的故事里,今晚添了一笔意外惊险的插曲,也添了一笔关于守护与依赖的、更加浓墨重彩的注脚。远处苍山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伫立,仿佛在俯瞰这人间戏剧,不言不语。

小巷风波带来的心悸稍平,四人重新汇入主街涌动的人潮。然而,那意外像一粒沙子落入蚌壳,虽未造成实质伤害,却微妙地改变了漫游的心境,使人对周遭环境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也更多了一层审视。

他们路过一家门口排着长队的店铺,巨大的霓虹招牌闪烁着“网红星空酸奶”的字样,店内装潢极具现代感,播放着喧闹的电音,与传统木结构的门脸格格不入。再往前走,一家接一家的店铺售卖着几乎雷同的“民族风”长裙、披肩,以及印着“大理”“风花雪月”字样的t恤和文创产品,喇叭里循环播放着亢奋的促销口号。

南风的目光从那些琳琅满目却缺乏新意的商品上掠过,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足够身边三人听清:“记得很多年前听朋友说第一次来,古城里还能找到不少安静的白族老院子,门口坐着纳鞋底的阿婆,空气里有真实的柴火气和扎染缸的味道。现在……”她顿了顿,没有说完,但未尽之意显而易见。

郭安正咬着一根刚买的烤肠,闻言环顾四周,耸了耸肩,接话道:“商业化嘛,没办法的事儿。游客要消费,本地人要挣钱。你看这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多热闹!Gdp贡献大大滴!” 他的话直白而现实,带着他惯有的、对世事的通透接纳,甚至有些乐在其中的意味。“再说了,嫂子,真要全是原生态老院子,咱这会儿可能连个坐下来喝口热茶、买你手里这小铃铛的地儿都难找。” 他指了指南风一直捏在手里的果壳铃铛。

一直安静倾听的文迪,此时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中显得格外清晰温和:“郭安说的有道理,发展必然带来改变。只是……感觉有些东西消失得太快了,像被潮水冲刷掉的沙滩足迹。现在的热闹,有时候让人觉得是悬浮的,缺乏扎进土里的根。” 他望向不远处一个被改造成喧嚣酒吧、原本可能用于祭祀或聚会的古老戏台,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他的话更偏向文化和精神层面的失落感,与他内敛敏感的气质相符。

林夏始终牵着南风的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他接过话头,语调平稳理性,带着一种综合的视角:“这其实是个平衡的难题。保护与开发,原真性与游客体验,本地社区利益与资本涌入……没有简单的答案。完全拒绝商业化不现实,但任由其泛滥,失去独特性,最终也会反噬旅游价值本身。” 他指了指前方一家门庭冷清、但窗棂雕刻极为精美、店内只摆着几件昂贵手工银器的老店,又对比旁边人头攒动、播放着抖音神曲的连锁奶茶店,“你看,市场也在做选择,只是这选择有时很粗暴。关键可能在于,能否找到一种方式,让传统不是作为表演或廉价符号存在,而是真正活在现代的商业逻辑和审美里,并且让原住民不只是背景板,而是发展的主要受益者。”

南风听着三人的话,若有所思。她在一家卖机压印花“扎染”围巾的店门口停下,拿起一条,指尖感受着化纤面料粗糙的触感和化学染料刺鼻的气味,又放下。“林夏说的‘活’,很难。”她轻声道,“真正的技艺需要时间沉淀,市场却追求快速复制和爆款。就像这铃铛,”她举起手中那只手工雕刻的果壳铃铛,轻轻一摇,声音清越独特,“每一个纹路都不同,是手艺人一下午的功夫。而那边,”她指向另一个摊位挂满的、闪着廉价金属光泽的批量生产风铃,“一分钟可以做出几十个。大多数人会选择后者,因为便宜、好看、‘差不多’。”

“所以嫂子你觉得,古城这样变,是坏了味道?”郭安问,语气里是探讨,而非质疑。

南风摇摇头,目光投向深巷中隐约可见的、未被过度开发的老宅飞檐,又落回眼前摩肩接踵、兴奋拍照的游客身上。“味道变了,是事实。说‘坏’可能太绝对。也许只是……它变成了另一种存在,服务于更广泛人群的、另一种意义上的‘古城’。对于怀念旧时光的人来说,是失落;对于来找乐子、拍美照的游客来说,这里是天堂。” 她的分析透着冷静的洞察,并非一味怀旧或批判,而是试图理解这种复杂的变化。“只是希望,在变成‘天堂’的过程中,不要把所有真实的‘人间’痕迹都擦得太干净。哪怕留几个安静的角落,几间不赶潮流的小店,几个还在用老法子做东西的人。”

“就像给我们这种人,留个喘气的地方?”郭安咧嘴一笑,总结得精辟而诙谐。

“也像给‘郭小安’找个不那么闹腾的邻居。”南风晃了晃手里给郭安买的那个沉静玩偶,难得开了个玩笑,冲淡了话题的些许沉重。

文迪看着南风在灯火下清亮而理性的眼眸,心中那份欣赏再次涌动。她不仅能看到问题,还能跳出个人情绪,尝试多角度理解,这种冷静与通透,比单纯的感怀更令人触动。

林夏则紧了紧握着她的手,眼中满是赞同与骄傲。“那就努力去找找看,那些还没被潮水完全淹没的‘足迹’。”他提议,“也许在更深的巷子里,或者明天我们走远一些。”

这个小小的讨论,像一阵微风,拂过了夜晚喧腾的商业化表象,触及了其下的复杂肌理。四人的互动展现了迥异的视角:郭安的务实与接纳,文迪的文化乡愁与感性观察,林夏的理性分析与平衡思维,南风的冷静洞察与人文关怀。他们没有达成一致结论,但这种思想上的碰撞与交流,却让他们在共同的漫步中,产生了比单纯闲逛更深层的连接。

他们继续向前走去,依然身处热闹的商业漩涡中心,但目光却开始有意识地搜寻那些可能存在的、不一样的“角落”。南风偶尔还会被某个独特的手工制品吸引,但购买时更多了一份对背后手艺和真实性的考量。郭安依旧插科打诨,却也会在某家坚持古法酿酒的作坊前驻足片刻。文迪用手机记录下一些即将被改造的老门楣细节。林夏则规划着明日或许可以去探访周边尚未完全开发的古老村落。

古城的夜,在商业的光晕与文化的潜流中,继续缓缓流淌。他们的对话与思绪,也成了这流动夜景中,一道沉静而深刻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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