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的华文报纸,转载了这篇评论。
并加上了当地读者的反应:“很多第二代、第三代华裔读者表示,梅霓裳的挣扎,让他们感同身受——在家说方言,在外说英语;庆祝圣诞也过春节;既为居住国自豪,又对‘祖籍地’抱有复杂情感。”
台湾有书评人写道:“这部漫画最勇敢之处,在于它没有给出简单答案。梅霓裳没有选择‘投宋’或‘投辽’,她选择了更难的路:创造新的认同。这何尝不是两岸三地,都需要思考的命题?”
当然,争议也随之而来。
有保守派报刊,批评漫画“立场暧昧”
“为骑墙派张目”。
有读者来信质问:“‘千年教’是不是在影射某些现实组织?”
张振的回应,很巧妙。
他接受了《星岛日报》专访,在记者尖锐提问时。
笑着指了指墙上,梅艳芳的演出海报:
“漫画就是漫画。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隐喻——那可能是,在这个越来越分裂的世界,能够包容矛盾、在夹缝中开出花来的文化,才最有生命力。”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阿梅的歌,既有粤剧古韵,又有现代编曲。你说她传统还是前卫?她都是。而这,就是香港。”
专访一出,争议反而成了热度。
第二话、第三话接连上市。
漫画销量节节攀升。
日本出版社主动找来,要求引进日文版。
谈判时,日方编辑,说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我们日本战后,也有类似的‘身份焦虑’——美式文化与日式传统的碰撞。梅霓裳这个角色,在我们这里可能会引起共鸣。”
张振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
他立即调整了亚洲巡演的内容。
十一月,东京武道馆。
梅艳芳的演出,进行到中场。
大屏幕亮起,播放的却不是之前的动画mV。
而是全新制作的短片——
漫画中的梅霓裳,穿越到不同时空:
明治维新时的日本武士,面对西服与和服的选择;
新加坡殖民时期的华人商人,在英式律法与闽南宗族规矩间周旋;
冷战时期柏林墙两侧的艺术家,用音乐对话……
短片最后,所有画面融合。
汇聚成现代舞台上的梅艳芳。
她握着麦克风,用日语说:“文明从来不是单选题。”
然后她开唱。
不是《剑器行》,而是一首全新编曲的《千年一瞬》。
黄沾作的词,把“两属户”的沧桑,写进了流行旋律:
“烽火台烟漫过界碑,谁在碑下煮茶等谁?
一朝旗换酒尚温,饮下的是哪朝月辉?
你说我衣冠杂胡风,我笑你史书太薄脆——
千年暗涌淬一剑,劈开的又何止是夜黑。”
台下的日本观众,或许听不懂全部中文歌词。
但大屏幕上的日文字幕,配合着穿越时空的画面,让很多人红了眼眶。
演出结束后,一位旅日华裔学者来到后台。
握着梅艳芳的手说:“谢谢你。我研究‘侨民身份认同’三十年,没想到最生动的诠释,是在一场流行演唱会里。”
梅艳芳看向张振。
张振只是微笑。
庆功宴,设在东京塔顶的旋转餐厅。
窗外是璀璨的东京夜景,窗内是觥筹交错。
梅艳芳避开人群,走到露台上。
张振正在那里,看着远处发呆。
“张生。”
她轻声开口,“漫画里的梅霓裳……最后会找到答案吗?”
张振转过头,夜色在他眼中,映出复杂的光。
“阿梅,你找到答案了吗?”
他反问,“你在台上唱歌时,台下有香港人、台湾人、新加坡人、日本人、马来人……你觉得他们想要的答案,和你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梅艳芳沉默片刻。
“他们想要的……”
她缓缓说,“也许不是答案,是被理解,我也一样!”
“对。”
张振点头,“‘千年教’的教众,历史上的‘两属户’,今天的移民后代——他们要的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而是被承认那种‘夹缝中生存’的复杂性。漫画不会给梅霓裳一个,‘从此天下大同’的结局。”
他望向夜空:“她会继续战斗,继续歌唱,继续在宋辽之间,寻找第三条路。因为真正的生活,从来不在旗帜鲜明的阵营里,而在那一片模糊的、充满矛盾的、却又真实无比的灰色地带。”
梅艳芳似懂非懂。
但她想起演出时,台下那些混杂着各种语言、各种肤色的掌声。
突然明白了什么。
“张生。”
她认真地说,“下一站巡演,我想去更多地方。不只是大城市,还有那些小地方——有华人聚居,但文化混杂的地方。”
张振笑了:“比如?”
“槟城。马六甲。泗水。旧金山唐人街。”
梅艳芳眼神坚定,“我想去那些‘千年教’可能存在的地方,唱给他们听。”
张振举起酒杯:“那就去吧。漫画第二季的素材,说不定就在那里。”
两人碰杯。
杯中酒液摇晃,倒映着东京塔的光。
也倒映着,千年烽烟与今夜星光。
一周后,星时代办公室。
黄沾拿着最新的销售报表冲进来。
“阿振!《剑气霓裳》日文版首周销量,冲进了oricon漫画榜前十!日本媒体说这是‘第一部真正探讨,东亚共同历史创伤的流行漫画’!”
张振接过报表,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亚洲地图前,手指划过一条弧线。
从香港到东京,再到槟城、马六甲、旧金山……
“沾哥。”
他轻声说,“你说,千年后的历史学家们,会怎么描述我们这个时代?”
黄沾一愣:“什么意思?”
“他们会说,这是又一个‘两属’的时代。”
张振的手指,停在地图中央,“科技让世界连接,政治让世界分裂。每个人都在多重身份中挣扎:国家的、民族的、文化的、个人的……而流行文化,意外地成了这种挣扎的镜子。”
他转身,眼中闪烁着黄沾熟悉的那种、近乎危险的光。
“所以星时代下一步,不只是做娱乐。”
“那要做什么?”
“做这个时代的‘千年教’。”
张振笑了,“不是宗教,而是一个文化符号——承认矛盾、包容撕裂、在夹缝中创造新可能的文化符号。漫画、音乐、电影、甚至未来的游戏……都是我们的‘剑’。”
黄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张振的肩膀。
窗外,一架飞机划过夜空,航灯明灭。
像一道剑气,劈开夜幕。
飞向更远的、充满未知与矛盾的疆域。
而在地面上,报摊最新一期,《剑气霓裳》的封面上。
梅霓裳的剑尖,正指向星空。
旁白写道:
“边界画在地上,但文明活在心中。当千万个‘两属’的灵魂开始歌唱——那便是,千年暗涌终成潮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