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阁的超然地位与日俱增,如日中天。
自“质子化仇”一案后,江湖震动。
昔日视其为云门复仇余孽者,纷纷闭口;曾欲借其名号行私利者,亦悄然退避。
大小帮派但有纷争,多愿投帖风云阁,求一公断。
阁中仲裁,不偏不倚,重证据、讲道义、止干戈,渐渐成为江湖人心中一块无形的“公道碑”。
然而,树高风必摧。
风云阁越显超然,朝廷的目光便越如芒在背。
这一日,一名身着青灰便服、却气度沉凝的宫内侍悄然登门。
无仪仗,无圣旨,只带两名沉默随从,停于风云阁山门外。
他自称“李公公”,乃内廷司礼监近侍,奉陛下密令,有口信传达。
阁内议事厅,姜凌云端坐上首,素衣如常,眉目沉静。
李公公笑容可掬,奉上香茶,寒暄几句,才缓缓道出真意:
“姜阁主,陛下深知风云阁如今在江湖耳目之广、消息之灵,实乃天下之最。”
他语气温和,眼神却如鹰隼,“如今北疆狄戎蠢动,西南苗乱未平,陛下忧心江湖草莽或为外敌所用,滋生内乱。
故,陛下有旨——望风云阁能‘协助’朝廷,定期呈报江湖各大门派动向、核心人物行踪、以及……某些可能对朝廷心怀不满的言论。”
他顿了顿,笑意更深:“陛下承诺,风云阁此功,必有厚报。或赐爵,或封地,或特许专营之权……皆可商议。”
话音落,满室寂静。
阁中七位核心骨干,皆面沉如水。
他们皆知,这“协助”二字,实为收编;这“厚报”背后,是枷锁。
一旦应允,风云阁便不再是江湖公器,而成了皇权鹰犬——今日监江湖,明日或监百官,终将沦为朝廷铲除异己的暗刃。
可若拒绝?
便是抗旨。
便是与整个帝国机器为敌。
以风云阁之力,虽能搅动江湖,却难敌百万雄兵、九重宫阙。
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上首的姜凌云。
她听完,脸上无惊无怒,竟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如霜刃出鞘,冷而锐,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嘲讽。
她未答,只起身,走向身后书架。
手指在第三格暗格一按,取出一个牛皮纸袋。
袋身不厚,却沉甸甸的,仿佛装着千钧重物。
她将纸袋置于李公公面前,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茶盏微颤。
“公公远来辛苦,”她语气平和,如话家常,“一点小小‘回礼’,不成敬意,烦请转呈陛下。”
李公公一怔,疑惑地拿起纸袋,入手竟重如铁块。他拆开封口,抽出内页,只扫了几行,脸色便“唰”地惨白!
那哪是什么江湖秘辛?分明是朝中大员的催命符!
——兵部尚书某年某月,收受漕帮白银十万两,私放禁运兵器;
——户部侍郎与苗疆蛊毒师勾结,倒卖朝廷军粮;
——某皇室郡王,暗中资助北狄细作,换取边境马场;
——更有两位宗亲,私养死士,图谋储位,密信往来皆有拓印……
时间、地点、人证、物证,甚至附有模糊却可辨的画像、私印、信物拓片!字字如刀,桩桩致命。
若此物公之于众,朝堂必起滔天巨浪,宗室震怒,百官倾轧,国本动摇!
李公公手抖如筛,冷汗涔涔而下,几乎握不住那叠纸。
“姜……姜阁主……这……这是何意?”他声音发颤,几近哀求。
姜凌云端起茶杯,轻吹浮沫,目光未抬,只淡淡道:
“劳烦公公转告陛下:风云阁立足江湖,只问公道,不涉党争。阁中所得消息,只为仲裁纷争、维护秩序之用,从无兴趣,也绝不会成为任何人手中的刀。”
她放下茶杯,终于抬眼,目光如寒潭映月,直刺李公公心魄:
“当然,”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冰锥,“若有人觉得风云阁碍眼,非要将这‘公道秤’砸了……”
她指尖轻点那牛皮纸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弧度:
“那这袋‘江湖百丑录’,明日便会出现在京城各大茶楼酒肆,乃至……北疆狄戎王族的案头。届时,大家鱼死网破,一拍两散。”
“你……你敢!”李公公失声惊呼,却又立刻意识到——她敢。
她连免死金牌都敢熔,连青史都敢血书,连金銮殿都敢不跪!
区区朝臣丑闻,她怎会不敢公之于天下?
他毫不怀疑,若今日之事不成,明日这袋“百丑录”便会如野火燎原,烧尽半个朝廷!
“姜阁主言重了!言重了!”他慌忙将文件塞回,如捧毒蝎,连连作揖,“小人……小人一定将阁主意转达陛下!一字不差!绝无二话!”
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出议事厅,连随从都顾不上等,策马狂奔而去,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
三日后,宫中无旨,无斥,无赏。
那“协助”之事,如石沉大海,再无人提及。
而江湖中,却悄然流传一则新谚:
“风云阁,公道秤,上不媚天子,下不欺草民。”
“秤杆在手,百丑退避。”
自此,朝廷与风云阁之间,形成一种微妙平衡——
互不侵犯,互不信任,却彼此忌惮。
姜凌云以一袋“百丑录”为盾,不仅未屈从皇权,反而将朝廷的试探化为自身独立的护身符。她用行动昭告天下:
风云阁的公道,不卖于权贵,不染于朝堂;它只属于江湖,只忠于人心。
而那袋“百丑录”,自此被风云阁列为最高机密,深锁地窖。
它不是武器,而是警钟——
提醒所有人:真正的公道,从不畏惧黑暗;
它只以光为刃,以义为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