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铁链紧锁着喉咙、低垂着头的秦啸,仿佛被城下鼎沸的人声与陆啸天那如雷的逼问惊醒。
他艰难地动了一下,脖颈上的玄铁链深深嵌入皮肉,勒得他青筋暴起,却仍缓缓抬起了头。
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痕与干涸的血痂,在晨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可那双眼睛,却如困兽般燃烧着不屈的火焰,穿透层层人群,仿佛能精准地落在我藏身的巷口。
他看到了混乱,看到了恐慌,更看到了我可能就在其中。
他想喊,想嘶吼,想让我快走,想揭穿陆啸天那“解药”是毒药的谎言
——可铁链死死勒住他的咽喉,气管被压得几乎闭合,他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破碎而绝望。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焦灼地扫视,满是无声的警告与哀求。
走!快走!别信他!别出来!
突然,他像是下了某种决绝的决定。
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虽无法挣脱,但手指还能动!他猛地刺破自己的食指指尖,鲜血瞬间涌出,殷红刺目。
他借着身体被捆绑在旗杆上的支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流血的指尖,抵在身后粗糙冰冷的城砖上,开始一笔一划地书写!
动作极其艰难,每一次移动都牵动伤口,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但他没有停。
所有人都被这突兀的举动吸引,连陆啸天也眯起了眼。
渐渐地,一个血红的、歪歪扭扭却力透砖石的字,缓缓浮现——
“走”!
一个字,重逾千钧。
他在用血告诉我:走!快走!不要管我!不要中计!
“拦住他!”陆啸天脸色骤沉,厉声喝道。
两名兵丁立刻扑上,欲按住他的手。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啸猛地抬头,对着苍天,发出一声无声却震彻心扉的咆哮!
然后,在兵丁触碰到他之前,他做出了一个让全场死寂的举动——
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头颅狠狠撞向身后坚硬如铁的旗杆底座!
“砰——!”
一声闷响,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鲜血如花般迸溅开来,染红了旗杆,染红了城砖,也染红了那个尚未干涸的“走”字。
他高大的身躯剧烈抽搐了一下,随即彻底软倒,再无动静。
唯有那血字,在朝阳下刺目如刀,仿佛仍在无声呐喊。
城楼上下,一片死寂。连哭喊的百姓都忘了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惨烈的一幕震慑—
—一个铁骨铮铮的将军,宁死不屈,宁死不为敌所用,宁死也要护一人周全!
我的心,在那一刻,仿佛也被狠狠撞碎,痛得无法呼吸。
秦啸……你这个傻子!你这个莽夫!
你怎么能……怎么能用这种方式逼我离开?
你可知,你这一撞,撞碎的不只是你的头颅,还有我最后一丝退路?
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腥甜的血味在口中弥漫,才压住那几乎冲破喉咙的呜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被我强行逼回。
我知道,他是在用最极端的方式,告诉我他的选择——
他宁愿死,也不要成为陆啸天威胁我的筹码!
他宁愿死,也要逼我活着!
陆啸天脸色铁青,显然没料到秦啸如此刚烈。
他冷哼一声,拂袖怒道:“拖下去!没用的东西!”
随即,他再次俯视城下,声音阴寒如冰:“姜凌云!你看清楚了!这就是忤逆我的下场!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午时三刻之前,交出飞云镜!否则,我就将这些‘解药’全部倒入护城河!让全城百姓,为你的愚蠢陪葬!”
风卷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如同死神的低语。
我闭上眼,将翻涌的气血、撕心裂肺的悲恸、几乎夺眶的泪水,全部压入心底最深的角落。
秦啸,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你的血,我记下了。
但——
我不能走。
陆啸天必须死。
这满城被蒙蔽、被利用、被当作棋子的百姓,不能因我而死。
若我今日退了,明日他便会用更多人的命来逼我;
若我今日交出飞云镜,云门三百二十七口冤魂将永世不得昭雪!
我睁开眼,眸中再无悲戚,只剩一片冰冷的杀意与决绝。
午时三刻,朝阳门。
那里,将是我和陆啸天的第一个战场。
我不交镜,
不退让,
只以血,
洗血债!
秦啸,你且安息。
待我手刃此贼,
必以他的头颅,
祭你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