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像瘟疫,一夜之间席卷京城,比三年前的疫病传得还快。
“姜氏是陆盟主私生女!”
“弑父逆女,天理难容!”
“难怪她查陆盟主,原来是家丑外扬!”
茶馆说书人拍案而起,唾沫横飞:
“那妖女,本是盟主骨肉,因云门不容私情,被弃养。
如今长大,竟要弑父夺权,何其歹毒!”
街头孩童拍手唱童谣:“妖女生,盟主女,弑父夺镜心歹毒!云门灭,因她故,三百二十七口冤魂哭!”
源头,是一本“姜母日记”。
陆啸天命人抄了百份,散于市井、茶楼、驿站,甚至塞进官员府邸。
日记用上等宣纸,墨色深浅,连我娘写字时偶尔的顿笔、收尾的轻挑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内容更是诛心:“与师弟情难自禁,诞下一女,名凌云。
师弟待我极好,唯恨云门规矩森严,不得相守。
云儿眉眼酷似其父,每见之,心如刀绞……”
更绝的是,他找来京城最有名的相士
——曾为皇室看相的“铁口神算”张半仙。
在皇城根下设坛,当众宣称:“老夫观姜氏面相,眉骨高耸承父,鼻梁挺直似陆,唇形微翘如母,此乃铁板钉钉的父女之相!若非亲生,天理难容!”
百姓信了。
连昔日同情我、说我“孤女可怜”的人都摇头叹息:“难怪她这么狠,原来是弑父!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我站在人群外,裹着破衣,脸上烂疮未愈,浑身发冷。
不是因为怕。
是因为那字迹,太像了。
像到我心口发疼,像一把钝刀,慢慢割我的心。
我拿到抄本那夜,在破庙油灯下,手抖得拿不住。
纸页泛黄,带着陈年墨香,连我娘爱用的“极好”“唯恨”“心如刀绞”等词都一模一样。
她写字时,总在“凌”字最后一笔轻轻上挑,这抄本上,也有。
“诞下一女”四个字,像烧红的铁,烫进我眼。
我撕碎它。
纸片如雪,飘落一地,混着庙里的香灰。
可半夜,我又跪在地上,一片一片捡起来,指尖沾着墨,也沾着泪,拼回原样。
我疯了。
既想毁了它,又怕毁了最后一点“娘”的痕迹。
夜夜梦魇。
梦见云门废墟,火光冲天。
我娘站在断墙下,对陆啸天含笑,手里抱着婴儿——是我。
“师弟,你看,她多像你。”她声音温柔,是我从未听过的软。
“云门规矩森严,我们只能偷偷相守……若被发现,满门皆灭。”
陆啸天抚摸婴儿的脸,眼神慈爱:“云儿,爹护你。”
我惊醒,冷汗浸透衣衫,心脏狂跳如鼓。
不!
不是这样!
我娘从不笑得那么软!她看陆啸天的眼神,只有恨!
我抓起短刀,狠狠划向手臂。
血涌出来,温热黏腻,剧痛钻心,却让我瞬间清醒。
“假的!”我嘶吼,声音在破庙里回荡,惊飞了梁上乌鸦,“全是假的!”
疼,才能醒。
血,才能证。
梦是假的,痛是真的。
我不能信。
若陆啸天是我父,为何灭我满门?
若我是他女,为何从小到大,我娘从不让我近他画像?
我拼命回忆幼时。
云门正堂挂着他画像——那是我娘口中的“叛徒师弟”。
我娘每次经过,都会快步走过,眼神厌恶如见蛇蝎。
有一次我年幼好奇,多看了两眼,她立刻捂住我的眼,声音严厉得发抖:“云儿,别看!那人不配!他是云门的耻辱!”
还有飞云镜。
云门祖训:“飞云镜,只传嫡女,血不掺假。外人触之,镜光不显;非嫡系,镜面自裂。”
我娘临终前,把镜塞给我,说:“此镜只认云门血,外人碰之即裂。你记住,你是姜氏嫡女,血不掺假!”
若陆啸天是我父,镜早归他。
可他拿到镜后,夜夜摩挲,却从未能启动镜中机关——因为镜不认他!
他在地牢里把玩飞云镜,镜面冰冷如石,毫无反应。
逻辑如刀,劈开迷雾。
我是云门姜氏,嫡系血脉,血不掺假!
陆啸天伪造日记,就是要我心乱,要我自毁,要我在这“弑父”罪名中崩溃,放弃复仇!
我咬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字字如铁:
“我是云门姜氏,血不掺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