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破庙,站在那面裂开的铜镜前。
镜中人:头发散乱,满脸血污,眼神却冷得像冰。
母亲温柔的脸浮现在脑海。
叶知秋递玉时的眼神,温润如春水,却藏着我看不懂的深意。
秦啸昏迷前那句“护她如护我命”,声音微弱,却像烙铁烫进我骨头里……
这些回忆像针,扎得我心口发疼。
可疼没用。
复仇的路上,心软就是死路。
我拔出短刀,毫不犹豫地划破掌心。
血涌出来,温热黏腻。
顺着指缝滴落,在尘土里砸出一个个暗红的小坑。
我抓起一把灰土,混着血,在脸上狠狠一抹。
血糊住眼睛,视野一片猩红,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从今往后,”我对着镜子,一字一句,“我无心,无情,只有一把复仇的刀。”
可话音刚落,镜中人忽然笑了。
“姜凌云,你骗谁呢?”她嘲讽道,“你明明还在痛。还在怕。还在……想要被爱。”
我浑身一颤,如遭雷击。
是啊。
我想要被爱。
想要有人拉我一把,说“别怕,有我在”。
想要有人替我挡刀,说“我护你”。
想要有人懂我的痛,说“我信你”。
可这世道,真心比刀还伤人。
我娘信了陆啸天,信他“忠义两全”,结果呢?
他笑着喝完她熬的参汤,转身就带兵屠了云门。
三百二十七口,老弱妇孺,一个不留。
火光冲天那夜,我躲在枯井里,听着外面哭喊、惨叫、骨头被砍断的脆响……
最后,只剩我一个。
我不能再信。
不能。
我猛地抓起一块碎镜片,狠狠划过另一只手掌。
“痛就对了!”我嘶吼,“痛才能记住!记住这世上,只有自己靠得住!”
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像一朵开在地狱的花。
我抓起血,再次抹在脸上。
这一次,不是伪装。
是祭刀。
祭我从此斩断情念,祭我以血为誓,祭我踏着白骨也要走到陆啸天面前,亲手剜出他的心!
我走出破庙,走向乱葬岗最高的那座土坡。
月光惨白,照着满地白骨。
乌鸦在枯树上盘旋,发出“呱呱”的叫声。远处传来狼嚎,凄厉悠长。
我跪下来,双膝压在碎骨上,刺得生疼,可这疼,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抬头望月。
“陆啸天,”我声音沙哑,却字字如铁,“你不是说天理在你那边吗?”
“好。”
“若天不助我,我便逆天!”
“若地不容我,我便裂地!”
“此仇不报——”我猛地拔出短刀,插进土里,“姜凌云三字,倒写!”
风刮过乱葬岗,卷起白骨,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三百二十七个亡魂在应和。
我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血铸的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三更了。
我该去下一个地方。
可就在这时,我忽然摸到怀里有什么东西硌手。
是那枚银针。
我明明三天前丢在路上了,怕它暴露行踪。
怎么还在?
我拿出来,借着月光一看——针尾的“云”字旁边,多了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反复摩挲过。
秦啸。
他捡到了,又还回来了?
不,不可能。他现在还在边关。
那是谁?
我心头一紧,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只有风,卷着枯叶打转;只有月光,冷冷地照着我的血脸。
可我知道,有人在看我。
叶知秋?他最近总在暗处出现,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慌。
还是陆啸天的眼线?想看我疯到什么地步?
我握紧银针,冷笑。
看吧。
都来看吧。
看我这个疯子,怎么把你们一个个拖进地狱。
因为从今夜起,我的心,只用来记仇。
我的血,只用来染刀。
我的命,只用来——换陆啸天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