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精雕的窗棂,洒在寝殿内。
姜宝宝端坐于妆台前,侍女正为她梳妆。
镜中人云鬓高绾,戴着一套点翠嵌珍珠头面。
身着亲王妃规制的海棠红织金宫装,雍容华贵之中。
更衬得那张玉颜皎熠生辉,眸光流转间已褪去了少女稚气,多了几分沉静风致。
墨千尘从外间走进来,已换好朝服玄衣,金线蟠龙纹路在晨光下流转着威严的光泽。
他走到她身后,铜镜中映出两人身影。
“可紧张?”
他抬手,轻轻拂过她鬓边一缕并不存在的乱发,指尖流连在她耳畔。
姜宝宝从镜中回望他,唇角微弯。
“有你在,不紧张。”
声音清越,已然沉稳。
他眼底掠过一丝满意之色,接过侍女手中的最后一支金步摇,亲自为她簪在发髻恰当的位置。
“今日只是家宴叙话,陛下与皇姐早盼着你。若觉疲累,随时告诉我。”
“嗯。”
辰时三刻,王驾抵达宫门。
早有内侍恭候,引着二人往长公主墨子兰所居的“芷兰宫”去。
皇帝墨子睿已先一步在此等候。
穿过重重宫阙,朱墙金瓦,春色初染。
沿途宫人皆垂首肃立,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偷偷瞥向那位传说中“死而复生、容颜更盛”的摄政王妃。
惊艳、好奇、探究的目光,如同细密的网。
姜宝宝脊背挺直,步伐从容,手轻轻挽在墨千尘臂弯。
她能感受到那些目光,但掌心传来的温度与力量,让她心中一片安宁。
芷兰宫花厅内,暖香袭人。
长公主墨子兰坐于上首,皇帝墨子睿则坐在她身侧。
见二人进来,墨子兰立刻起身,未等他们行礼便疾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姜宝宝的手。
“宝宝,快让皇姐好好看看。”
墨子兰声音带着哽咽,凤目上下打量,眼中瞬间盈满水光。
“瘦了,也长大了。好,好,平安回来就好!”
她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抚过姜宝宝的脸颊,满是疼惜。
“这脸真是老天爷开眼,不,是我们千尘有本事。”
姜宝宝屈膝行礼。
“劳皇姐和陛下挂心,是臣妾不孝。”
礼仪周全,声音温婉。
墨子睿也走了过来。
年轻的皇帝已颇具威仪,但此刻看着姜宝宝,眼中是真切的庆幸与兄长般的关怀。
“皇婶快请起。”
“自得知噩耗,朕与皇姐日夜悬心,如今见皇婶安然归来,且风姿更胜往昔,实乃我皇家之幸,亦是皇叔之福。”
他言语恳切,随即转向墨千尘,深深一揖。
“皇叔,辛苦。”
墨千尘抬手虚扶。
“陛下言重,分内之事。”
四人落座,宫人奉上香茗点心。
墨子兰拉着姜宝宝的手不肯放,细细问起别后情形。
姜宝宝择要述之,略去其中极端痛苦的细节,但提及墨千尘昆仑寻药、内力引导疗伤时,墨子兰与墨子睿皆动容不已。
“千尘。”
墨子兰望向弟弟,眼中尽是欣慰与感慨。
“你如今总算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宝宝此番磨难,倒把你心里那点热气全逼出来了。”
墨千尘端起茶盏,未置可否,只道。
“她本就是我的妻子。”
墨子睿正色道。
“皇婶受苦,皆是因那炎阳逆贼轩辕烈。”
“此獠狼子野心,残害生灵,更敢谋害我皇家亲眷,天理难容。”
他看向墨千尘。
“皇叔,此前您命内阁筹备征讨之事,如今皇婶已安,是否……”
墨千尘放下茶盏,眸光转冷。
“陛下放心,轩辕烈必诛,桑吉瓦已与我朝定盟,不日即可东西夹击。”
“详细方略,臣稍后会呈报陛下与内阁商议。”
“好!”
墨子睿少年心性,闻言振奋。
“有皇叔运筹,定能犁庭扫穴,扬我国威。”
墨子兰却更关心姜宝宝。
“朝政军事有你们男人操心。”
“宝宝,你如今身子可大好了?那昆仑奇花,可还有后续调理?”
姜宝宝柔声答。
“谢皇姐关怀,已然大安。”
“御医日前请过脉,只说还需静养些时日,温补即可。”
“那就好。”
“你就在宫里多住几日,陪陪皇姐,也让御医院好好给你调养。”
墨子兰说着,又想起什么。
“对了,你带回的那个丫头叫小莲的?”
“倒是勤快,昨日帮着打理你从前在住的院子,很是伶俐。”
提到小莲,姜宝宝笑道。
“她也是个苦命人,路上碰巧救了。”
“如今能得皇姐一句夸,是她的造化。”
墨子兰点点头,未再多言,转而说起些宫中趣事、帝都时新花样,气氛渐渐轻松。
墨子睿也偶尔插话,询问姜宝宝在桑吉瓦和昆仑的见闻,对那片神秘雪域充满好奇。
叙话约一个时辰,墨子睿需回御书房处理政务,便先起身。
墨千尘也随之站起。
“臣送陛下,正好有些事需与陛下商议。”
厅内便剩下墨子兰与姜宝宝二人。
墨子兰挥退左右,拉着姜宝宝坐到临窗的暖炕上,握着她手,细细端详,忽然叹道。
“宝宝,经此一事,你倒是变了许多。”
姜宝宝微微一怔。
“皇姐是指……”
“模样自然是变了,天仙似的。”
墨子兰笑着拍拍她的手。
“我是说,气度沉静了,眼神也稳了。”
“从前你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欢欢喜喜,却也一眼能看到底。”
她顿了顿,笑意微敛,压低声音。
“皇姐是过来人。”
“这宫里宫外,看似花团锦簇,实则眼睛多,心思更多。”
“你如今容颜太盛,又历经这般奇事归来,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颗心琢磨着。”
“千尘疼你护你,自是周全,但你自个儿心里,也要有杆秤。”
姜宝宝心中一动,知道这是长公主的肺腑之言,亦是提醒。
她认真点头。
“谢皇姐提点,宝宝明白。”
“经历生死,许多事也看淡了,只想守着该守的人,过安稳日子。”
“外头的纷扰,有王爷在,我并不十分惧怕。”
“不怕是好事,但也莫要全然不防。”
墨子兰语重心长。
“尤其是你身边新来的那些人,底细可都清楚了?”
“那个小莲,我瞧她看千尘的眼神,虽掩饰得好,但皇姐这双眼睛,见得多了。”
姜宝宝想起路上小莲偶尔偷瞄墨千尘时那迅速低头的模样。
心头掠过一丝极淡的不适,但随即释然。
“她感激王爷救命之恩,敬畏也是有的。”
“我既带她回来,便会管教约束。”
“若她本分,自然给她一个前程,若有不妥……”
她抬眼,目光清澈却坚定。
“宝宝也不是从前任人揉捏的性子了。”
墨子兰见她如此,彻底放心,笑容重新绽开。
“好,这才是我墨家的媳妇儿,有这份心性,皇姐就放心了。”
她又凑近些,带了些许促狭。
“跟皇姐说实话,千尘那木头,如今私下待你,可还像从前那般冷冰冰的?”
姜宝宝脸颊微红,垂下眼帘,声如蚊蚋。
“王爷他,很好。”
墨子兰见状,哈哈大笑。
“好好好,皇姐不问便是,总归他开了窍,懂得疼人,咱们就阿弥陀佛。”
又说笑一阵,有宫人来报,摄政王与陛下议完事,正往这边来。
墨子兰便道。
“你们小夫妻也早些回府歇着吧。”
“宝宝,记着常进宫来陪皇姐说话。”
“是,皇姐。”
墨千尘回到花厅,见姜宝宝气色尚佳,便向长公主告辞。
出宫路上,两人共乘王驾。
车厢内,墨千尘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问。
“皇姐与你说了许多?”
“嗯,”
姜宝宝靠着他。
“皇姐教我许多道理,也提醒我注意身边人。”
墨千尘眸光微沉。
“小莲?”
“皇姐只是提点,并无实据。”
姜宝宝仰头看他。
“我会留意,若她安分,便留下。”
“若生异心,打发出去便是。”
“总归是你我救了她,也不欠她什么。”
墨千尘凝视她片刻,眼底寒意化开,吻了吻她额头。
“你心中有数便好,王府内外,你尽可做主,若有那不识抬举的,不必手软。”
“知道啦,摄政王殿下。”
姜宝宝笑着捏了捏他的手,忽然想起。
“陛下提起征讨炎阳国之事,你何时动身?”
“还需详筹,调动兵马粮草,快则一月,慢则两月。”
墨千尘看着她,语气放缓。
“此番,我需亲征。”
“我在家等你。”
姜宝宝接口,目光坦然坚定。
“不必担心我,如今我已不是那个需要你时刻拴在身边的姜宝宝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王府,等你凯旋。”
墨千尘深深看她,最终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下颌抵着她发顶,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全然的信赖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好。”
王驾驶出宫门,驶向摄政王府。
宫墙巍峨,逐渐消失在身后。
而刚刚在芷兰宫偏殿的回廊下,小莲正垂手而立。
听着一位相熟的宫女低声描述着方才花厅内王妃与长公主、陛下对答时的风姿气度。
描述着摄政王对王妃不经意流露的维护与柔情。
她手指悄悄蜷起,指甲抵着掌心。
那宫阙深处的繁华,那人上人的尊荣,那被天神般男子捧在手心的宠眷,像一幅绚烂至极的画卷,在她眼前缓缓展开。
而她,正站在画卷的边缘,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心中那点微弱的火苗,被这宫廷的风一吹,似乎又悄悄窜高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