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不知日夜,唯有守卫规律且沉重的脚步声。
以及送饭时碗碟磕碰的刺耳声响,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标尺。
姜宝宝蜷在冰冷的墙角,饿得头晕眼花。
正对着那碗浑浊的、飘着可疑油花的菜汤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是维持气节饿死,还是暂时屈服于本能。
就在她的手指颤巍巍地伸向那个能砸晕人的硬馒头时。
地牢深处传来了与守卫脚步声截然不同的、带着某种矜持与傲慢的步履声。
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她的牢门外。
锁链哗啦作响,锈蚀的铁门被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几支熊熊燃烧的火把被举了进来,瞬间驱散了牢房内的昏暗。
也刺得姜宝宝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等她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看清来人时,不由得微微一怔。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赤金色锦袍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年纪。
面容算得上英俊,但眉宇间凝聚着一股化不开的阴鸷与戾气。
眼神锐利而充满算计,此刻正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玩味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身后跟着几名气息彪悍、眼神冰冷的侍卫,显然是以他为首。
“抬起头来。”
男子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命令口吻,语调有些奇特,并非澜月国的口音。
姜宝宝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慢慢抬起头,甚至还顺手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
尽管身处囹圄,狼狈不堪,但那份被娇养出的、浸在骨子里的气度却并未完全湮灭。
她打量着对方,心中迅速盘算着他的身份。
能在这炎阳国死牢里如此架势,绝非普通人物。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
她开口,声音因缺水而有些沙哑,却尽量保持平稳。
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饶有兴致地反问。
“你就是墨千尘藏在心尖上的那个女人?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与一丝失望。
似乎觉得她配不上那位名震天下的摄政王。
姜宝宝一听他提及墨千尘,还用这种轻蔑的语气,心头火起。
但眼下形势比人强,她硬生生压下怒气,反而学着他的样子。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轻轻“啧”了一声,语气带着点遗憾。
“你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鬼鬼祟祟,藏头露尾。”
“把我一个小女子关在这种老鼠窝里,看来炎阳国是没什么像样的人物了,尽出些下三滥的货色。”
她这话一出,男子身后的侍卫脸色顿变,手按上了刀柄。
那男子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
“牙尖嘴利。”
他冷哼一声。
“本王乃炎阳国太子,轩辕烈。”
“能劳动本王亲自来见你,是你的荣幸。”
炎阳国太子,姜宝宝心中一震,果然来头不小。
她面上却故作恍然。
“哦,原来是太子殿下,失敬失敬。”
“不过你这‘荣幸’的方式挺别致,又是绑架又是关老鼠洞的。”
“你们炎阳国的待客之道,本王妃今日算是领教了,真是独具一格。”
她把“独具一格”四个字咬得特别重,任谁都听得出里面的讽刺。
轩辕烈被她连笑带打地怼了几句,脸色越发难看,彻底失去了绕圈子的耐心。
他上前一步,逼近牢门,目光逼视着姜宝宝。
“本王没空与你逞口舌之快。说,澜月帝都如今的城防布置如何?”
“兵力如何分布?”
“墨千尘的弱点,除了你,还有什么?”
图穷匕见。
姜宝宝心中冷笑,果然是为了这个。
她脸上却露出一副天真又茫然的表情,眨了眨大眼睛。
“城防?兵力?太子殿下,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我就是一个后宅妇人,平日里就知道逛逛铺子,听听小曲,看看话本,我哪懂这些呀?”
她掰着手指头数。
“至于我家王爷的弱点,嗯,他好像特别讨厌别人动他的书房,尤其是弄乱他的公文。”
“还有,他午睡的时候不喜欢被人吵醒,不然会低气压一整天。”
“还有还有,他不喜欢吃太甜的点心……”
“住口。”
轩辕烈身后一名侍卫忍不住厉声喝道。
“太子面前,休得胡言乱语。”
轩辕烈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胸膛微微起伏,显然被姜宝宝这番装傻充愣气得够呛。
他盯着她,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姜宝宝,本王劝你认清形势。”
“你的生死,如今只在本王一念之间。”
“乖乖说出本王想知道的事情,或许还能留个全尸,否则……”
他目光扫过阴暗潮湿的牢房,以及角落里那些若有若无的窸窣声,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姜宝宝像是被他的眼神吓到了,瑟缩了一下,小声嘟囔。
“不说实话要挨打,说了实话又不信,你们炎阳国的人真难伺候。”
她抬起头,看着轩辕烈,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点好奇。
“太子殿下,你最近是不是睡眠不太好,心烦易怒,偶尔会觉得肋下胀痛?”
轩辕烈正准备下令用刑的手势猛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他最近确实夜不能寐,脾气暴躁,御医也只说是忧思过度,开了安神药却效果不佳。
肋下胀痛似乎也有那么一点。
姜宝宝将他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大定。
她前世好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杂七杂八的书看了不少,心理学、微表情、甚至一点粗浅的中医理论都略有涉猎。
结合这太子阴鸷易怒的性格,她大胆推测他肝火旺盛,肝气不舒,便信口胡诌起来。
她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继续说道。
“殿下额角泛青,印堂隐有赤色,此乃肝郁化火,心肾不交之象。”
“若长期如此,不止于睡眠性情有碍,恐于子嗣根基,亦有损伤啊。”
她故意把最后几个字说得又轻又慢,却像重锤一样敲在轩辕烈心上。
皇室子弟,最重子嗣传承。
轩辕烈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死死盯着姜宝宝,试图从她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但对方眼神清澈。
表情认真,甚至还带着一丝医者般的怜悯。
“你懂医术?”
他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惊疑不定。
他调查过姜宝宝,背景干净得过分,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商贾之女,从未显示有任何医术背景。
“略知一二。”
姜宝宝“谦虚”地摆摆手。
“家父经商,结识三教九流,我曾偶遇一游方郎中,学了些观气察色的皮毛。“”
“殿下若不信,可自行按压期门穴,她胡乱指了个肋下的位置,,是否胀痛难忍?”
轩辕烈下意识地伸手按去,是否胀痛难忍不好说,但那个位置本身按起来就绝不舒服。
他眉头紧锁,看向姜宝宝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仅仅是看待一个囚犯、一个筹码,而是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与忌惮。
这个女人,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在如此绝境下,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能迅速抓住他的弱点,进行反击。
这份机智、胆识,以及那神秘莫测的“医术”,都让他不得不重新评估她的价值。
他缓缓放下手,脸上的怒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算计的平静。
“看来,本王倒是小瞧你了。”
轩辕烈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墨千尘的眼光,果然非同一般。”
姜宝宝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暂时度过了眼前的危机。
但她不敢放松警惕。
轩辕烈话锋一转,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她,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与恨意。
“不过,越是如此,你越有价值。”
“墨千尘踏平我炎阳山河,此仇不共戴天。”
“本王要用你,乱他心神,挫他锋芒。”
“让他也尝尝,最重要的人被捏在敌人手中,生死两难、无能为力的滋味。”
“本王要让他跪在本王面前求饶。”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扭曲的野心。
姜宝宝听着他疯狂的计划,看着他眼中燃烧的复仇火焰,心底一片冰凉。
她终于明白,自己卷入了一场怎样残酷的国仇家恨之中。
但她没有露出恐惧,只是静静地看着轩辕烈,忽然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太子殿下,你想用我来战胜他?”
“你或许能用我威胁他,扰乱他。”
“但你永远无法真正战胜他。”
“因为,”
她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
“他守护的,是澜月国的山河与子民。他的强大,源于此,而非系于一人。”
轩辕烈闻言,瞳孔微缩,随即爆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带着侍卫离去。
沉重的牢门再次轰然关闭,将光明与喧嚣隔绝在外。
只留下满地跳跃的火把光影渐次熄灭,以及重新笼罩下来的、更深的黑暗与寂静。
姜宝宝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手心里,已全是冷汗。
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她的帅叔叔,一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