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干事听到声音,脚步一顿,立刻推门而入,身姿挺拔地站在林晚星面前,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和绝对的服从。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句废话,只是等待着命令。
“坐。”林晚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将一份刚刚拟好的草稿推了过去。
那不是什么名单,而是一份伪装成内部交流的《关于高原边防哨所耐药性菌株肺炎疫情的初步调研报告》。
报告措辞严谨,数据详实,详细描述了某偏远雪山哨所因长期缺乏新型抗生素,导致多名战士患上难以治愈的肺炎,情况危急,亟需援助。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真实的病例档案中摘抄下来,充满了紧迫感和无奈。
黄干事看得心头一紧,但他跟在林晚星身边久了,立刻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报告,太“完美”了,完美到像一个精心设计的鱼饵。
“顾问,您的意思是?”他压低声音。
“后勤装备采购科的三处,有个叫李卫东的干事,”林晚星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他爱人刚生了孩子,家里经济有点紧张,而且他嘴巴不严,喜欢在外面跟人吹嘘自己知道的‘内部消息’。这份报告,想个办法,让他‘无意中’看到,并且让他相信,这是即将上报高层的绝密文件。”
黄干事瞬间了然。
这不是一份求援报告,这是一张撒向黑暗的网。
李卫东就是那个负责抖动渔网,让水下的鱼以为有食可吃的关键节点。
“明白!”黄干事郑重地点头,将报告折好,贴身收起,“保证完成任务。”
不出林晚星所料,这条包裹着蜜糖的剧毒诱饵,效果立竿见影。
仅仅两天后,陆擎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晚星,你那边的鱼塘,有动静了。”
三家注册地不同、主营业务也各异的民营医药公司,几乎在同一时间,通过不同的关系渠道,联系上了后勤部,表达了强烈的“爱国热情”,声称愿意“无偿捐赠”一批最新型的广谱抗菌药,指定用于支援高原哨所的“困难同志”。
这三家公司,无一例外,都是从未参与过军用物资供应的新面孔。
“咬钩了。”陆擎苍在电话那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已经让人盯住了,要不要现在就收网?”
“不,”林晚星的目光落在窗外正在进行体能训练的学员们身上,眼神锐利如刀,“直接抓,只能抓到几条小鱼。我要让他们在最得意、最自以为是的地方,连人带船,一起沉掉。”
她挂断电话,立刻拨通了军医大学学术委员会主席程永年的办公室。
一周后,一场名为“基层用药安全性与快速鉴别研讨班”的学术会议,在军医大学的礼堂隆重召开。
程永年亲自主持,与会的除了军内各大医院的药剂科主任,还有十几家热心拥军的医药企业代表,那三家“慷慨”的公司,赫然在列。
会议上半场,是枯燥的理论讲解。
那三家公司的代表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有些不耐烦,只等着下半场的捐赠仪式,拿到那份能让他们敲开军供大门的“荣誉证书”。
终于,程永年清了清嗓子,宣布:“下面,为了让大家更直观地了解药品质量的重要性,我们有请‘晚星验方’推广计划的优秀学员,为大家现场演示‘药品真伪快速鉴别九法’。”
话音刚落,十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卫生员走上台,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着酒精灯、试管、烧杯,还有一些看似简陋的瓶瓶罐罐——碘酒、白醋、食用碱……
三家公司的代表脸色微微一变,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一名学员朗声介绍:“我们这些方法,都是林顾问根据基层条件有限的实际情况设计的,不需要精密仪器,用随身药箱里的东西就能完成。比如第一法,熔点测试,伪劣药品的辅料混杂,熔点通常会比标准值低很多……”
学员们操作娴熟,解说清晰。
简易薄层色谱法,能让不同成分在试纸上跑出分离的色带;ph试纸反应,能测出酸碱度异常的伪劣注射液……台下的军医们看得连连点头,而那几个企业代表的脸色,已经从不耐烦变成了紧张。
就在这时,林晚星缓步走上台。
她手里,拿着一盒包装精美的广谱抗菌药,正是其中一家公司捐赠的样品。
“感谢爱心企业的慷慨,我们深表敬意。为了确保每一片药都安全有效,我们按照条例,对捐赠样品进行现场抽检。”她的声音清冷悦耳,却像重锤敲在某些人的心上。
她没有用那些复杂的办法,只是当众拆开一盒样品,取出一粒药片碾成粉末,溶于蒸馏水,然后,她拿起一瓶最普通不过的碘酒,一滴一滴地加入溶液中。
“这是碘量滴定法,利用其核心成分的还原性进行定量分析。按照药品说明,滴定终点应该在消耗十八到二十滴碘酒之间。”
全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纤细的手指上。
一滴,两滴,三滴……
溶液中的紫色在不断褪去。
当滴到第七滴时,烧杯中的液体猛地一下,彻底变成了无色透明。
林晚星停下了动作,举起烧杯,平静地宣布:“活性成分含量,不足标示量的百分之三十七。其余的,是淀粉和滑石粉。”
全场哗然!
那家捐赠公司的代表,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刷地一下就从额头冒了出来。
他想站起来解释什么,却发现双腿发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台下,小刘记者忠实地将这一幕,连同代表脸上惊恐的特写,全都录进了摄像机。
他立刻转身,采访身边一名来自边防的军医:“同志,您对刚才的演示有什么看法?”
那名皮肤黝黑的军医激动地握紧拳头:“太及时了!以前我们只会被动地等上级送药来,好坏全凭天意。现在,林顾问把眼睛给了我们,以后就算是炊事班的老王,都能用一瓶碘酒让这些黑心商人现原形!”
这段附带着现场视频的采访,当晚就以《一滴碘酒照出的“军民鱼水情”》为题,出现在了全军内部通讯系统的头版。
舆论压力如山崩海啸,瞬间压向了相关的监管部门。
与此同时,一份由退休老军法官孙正亲笔签署的法律意见书,摆在了军法处的桌上。
老孙法官援引《战时物资保障法》第十一条,旗帜鲜明地指出:“以劣质药品冒充捐赠物资,意图流入战备保障体系,其性质并非简单的商业欺诈,而应被认定为战备欺诈罪,建议立即立案,从严从重侦查!”
然而,真正的突破口,并不在会场,而在林晚星提前布下的另一张网里。
按照她制定的规则,所有捐赠物资,无论来源,都必须录入“晚星节点”基层物资管理系统,每一批次都会生成一个独一无二的追溯编号。
那三家公司里,有两家乖乖照做了,只有一家,自作聪明地试图规避追踪,私自篡改了药品批号,并伪造了一张假的签收回执单。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割裂与这批劣质药的关系,却不知道,这异常的操作,在系统后台亮起了一盏刺目的红灯。
黄干事顺着这条线索,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一头扎了进去。
他没有去查药品本身,而是直接调取了这家公司的财务记录。
很快,一笔笔流向境外的,名目为“技术咨询费”的巨额款项,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最终,所有线索指向了一个令人心寒的名字——一个已经退役多年的前军医。
他利用自己在部队积累的人脉和对后勤系统漏洞的了解,与境外机构勾结,组建了一条从生产、伪装到渗透的完整非法供应链!
“收网!”
陆擎苍一声令下,国安、海关、军纪委三方力量雷霆出动。
在西南边境的一座隐蔽仓库里,他们截获了正准备分装运往各个部队的第二批“问题药品”。
化验结果令人毛骨悚然——这批药里,除了淀粉,还被混入了一种极难检测的隐蔽添加剂,短期服用不会有任何反应,但长期累积,将导致不可逆的慢性神经损伤!
审讯室里,看着那名头发花白的前军医写下的供述材料,陆擎苍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将报告扔在对方面前,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你们以为,我们缺的是那几箱药吗?我们缺的是信任。现在,你们连这点也输光了。”
案件告破的当晚,京城下起了小雪。
林晚星独自一人走进资料室,将三份厚厚的结案报告,整齐地归档进标着“特殊环境损伤”的卷宗柜里。
她拿出笔,在档案的封皮上,郑重写下了新的编号,延续着当年第一张实践表的序列——328、329、330。
她轻轻合上沉重的铁皮柜门,转过身,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也映照着墙上那面新挂的巨幅地图。
地图上,那些曾经代表着危机的红点,此刻密密麻麻,如同繁星,不再只是孤立的救治痕迹,而是她用智慧和勇气,亲手织就的一道遍布国土的坚固防线。
千里之外,某个没有窗户的地下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一台老式传真机正发出单调的“咔哒”声,一张纸,正从出口缓缓吐出。
纸页的顶端,一行触目惊心的黑体字,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清除计划:代号‘熄灯’。”
风未止,战犹存。
第二天清晨,一份加密电报被紧急送到了陆擎苍的办公桌上。
电报内容只有寥寥数语,却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长期潜伏在境外的一名我方特情人员,在昨夜失联,失联前,他传回了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未经核实的词:林晚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