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晚星试验点。
寂静的空气里,只有老式计算机风扇微弱的嗡鸣和林晚星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
她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段被艰难恢复的日志残片。
“项目终止,种子已埋。”
这六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反复刺着她的神经。
这不是失败者的哀嚎,更像是一句启动新程序的指令。
一个项目终止,是为了给另一个更隐秘、更致命的“种子”提供生长的土壤。
她将陈默的私人日志与军区近半个月的内部通报并排放在一起。
视线扫过一份不起眼的《边境区域气象监测简报》,她的指尖猛地停住了。
报告显示,过去七天内,位于关山山脉腹地的三处战略雷达站点上空,云层含水量出现了不合常理的骤增。
气象员标注为“局部强对流天气前兆”,但林晚星的脑海里却瞬间闪过了现代人工降雨的原理——碘化银播撒。
这不是自然现象!这是人为制造的恶劣天气!
为什么要在大山深处制造一场即将到来的雷暴?
林晚星霍然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大脑里的信息碎片开始疯狂重组。
陈默的药品网络,境外的Ip地址,伪造的雷暴天气……一个骇人的可能性在她心中炸开。
掩护!
他们要用雷暴的轰鸣,掩盖另一种更剧烈的声响——炸药引爆的声音!
她一把抓过墙上悬挂的军区下半年演习计划表,目光如电,迅速锁定了一行小字:三天后,月圆之夜,为测试极端条件下作战单元的独立反应能力,关山防区将进行为时四小时的全频段通讯静默演习。
时间、地点、动机,三条线索在这一刻完美闭合!
林晚星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不是仓皇出逃的后备计划,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环环相扣的绝杀之局!
他们要在军区最引以为傲的演习日,在所有通讯被切断的“真空”四小时里,用一场“自然”的雷暴,彻底摧毁边防的眼睛——雷达站!
她第一时间抓起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拨通了陆擎苍的战勤部专线。
“对不起,林顾问,陆副部长一个小时前接到紧急命令,已经动身赶赴总后参加跨军区紧急调度会,预计天亮才能返回。”接线员的声音礼貌而疏远。
联系不上!
一股焦灼感从心底升起,但林晚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官僚体系的反应速度,根本追不上炸弹的倒计时。
她必须找到另一条线索,一条能绕开常规程序、直击问题核心的线索。
她的目光落在了阿兰的档案上。
电话接通,那头是阿兰略带睡意的声音。
“阿兰,我需要你回忆一件事,非常重要。”林晚星的语气不容置疑,“在‘北山会’的内部,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暗语,叫做‘关山火起’?”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几秒后,阿兰的声音再度响起,已经带上了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惊惧:“林医生……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这是‘北山会’的最高行动代号,意思是……启动所有潜伏‘种子’,执行最终毁灭计划。这个代号,只有……只有沈砚舟本人才能激活!”
沈砚舟!
这个名字像一道黑色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陈默不是终点,他只是沈砚舟埋下的无数“种子”里,最先被激活的一颗。
而现在,真正的操盘手,要引爆整片雷区了。
林晚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挂断电话,立刻坐回桌前,双手在键盘上翻飞如蝶。
她必须抢在敌人前面!
她飞速起草了一份名为《关于演习期间重大安全风险的紧急预警》的报告,将那张诡异的气象异常图谱、她根据药品流向绘制的敌特渗透模型,以及那段被翻译过来的加密日志译文,全部作为附件。
她没有走常规上报流程,而是利用陆擎苍给她的特殊权限,通过战勤部的加密直通专线,将这份报告加急越级报送。
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停下。
她知道,一份报告不足以撼动固有的军事决策。
她需要更直接、更确凿的证据。
“小柳!老康兽医!立刻到我这里来,紧急会议!”
五分钟后,睡眼惺忪的小柳和披着外套的老康赶到了实验室。
林晚星没有废话,直接将一张巨大的关山军事地图摊在桌上,用红笔在三座雷达站之间,画出了一个巨大的三角区域。
“如果我是他们,我不会愚蠢到直接去炸固若金汤的主站。”她的声音冷静而森然,“我会先毁掉它们的备用能源井,切断应急供电。一旦主供电在雷暴中被破坏,备用电力又无法启动,这些价值连城的雷达,就会变成一堆废铁。”
她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图上一个标注为“废弃温泉井”的点位上。
“这里,距离二号雷达站的备用柴油机组最近,地质结构松软,小规模的定向爆破足以切断地下管线,而且震动波不易被远处的哨站察觉,甚至能引发小规模的山体滑坡,造成二次破坏,将一切痕迹掩埋。”
老康凑近地图,皱着花白的眉头思索良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猛地一拍桌子:“没错!我想起来了!去年我给那边山里的民兵巡防队治过风湿,他们说过,为了安全,这口井早就用水泥给封死了!可是……可是最近半个月,我听巡逻回来的队员抱怨过,说夜里总能听见那附近有抽水泵一样的嗡嗡声!”
林晚星眼神一凛,立刻抓起电话,直接打给了当地民兵连的连长。
对方起初对一个女医生半夜来电讨论军事部署感到莫名其妙,言语间满是敷衍。
直到林晚星报出陆擎苍的名字,并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他立刻派最可靠的侦察员,潜伏到井口附近进行夜间监听。
半小时后,连长惊慌失措的电话打了回来:“林、林顾问!您说得对!井口下面……真的有声音!是一种低沉的、很有规律的电机运转声!”
“很好。”林晚星的心跳在加速,但声音却愈发平静,“现在,听我指挥。找几个废旧的医用听诊器,把听头连接在掏空的竹筒上,深深埋入井口周围的土壤里。让你们队里最有经验的老猎户轮班值守,我要你们把地下的任何一点声音,都给我记录下来!”
消息传开,刚被叫醒的老周电讯员得知后,主动请缨加入了监听小组,拍着胸脯道:“我们当年在山里打游击,靠的就是耳朵听炮声辨方向!这种活儿,我熟!”
傍晚时分,一段由监听组用录音机紧急录下的断续音频,被送到了林晚星手中。
那声音微弱而诡异——每隔精准的十五分钟,就会传来一声清脆的、仿佛水滴落下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音。
“小柳,立刻对这段音频做频谱分析!”
分析结果很快出来,小柳的脸色一片惨白:“林老师,滴水声的间隔频率,和我们实验室里一种进口精密计时器的冷却液循环周期完全吻合!”
林晚星一把夺过分析报告,冰冷的结论在她笔下飞速写就:“敌方已在备用能源井地下结构中,部署了由精密计时器控制的温压炸弹。根据冷却周期和能量消耗推算,预计引爆时间:三天后,月圆之夜,子时!”
她将这份新的报告再次通过专线加密上报,但在报告的末尾,她用鲜红的笔迹,加上了一行小字:
“若不干预,雷达站周边驻守及技术人员伤亡将超过百人,且爆炸引发的山体滑坡,将在两小时内彻底封死所有陆路救援通道。”
深夜十一点,桌上的红色专线电话终于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陆擎苍。
他的声音透过电流,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凝重:“晚星,你的两份报告,高层已经看到了,正在连夜评估。但是……有人提出质疑,认为你‘以医疗思维推断军情’,缺乏直接的军事证据,过于……天马行空。”
林晚星握紧了冰冷的话筒,窗外,浓重的乌云已经彻底吞噬了月光。
她能听见远方山林里风声的呼啸,那声音仿佛垂死者的喘息。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一切质疑的强大力量。
“擎苍,我不是在推测,我是在推理。就像一个病人的脉搏停跳了三秒,我知道他是陷入深度昏迷还是已经死亡;现在,这座山的心跳也乱了节奏,我也一样听得出来。”
电话那头长久地沉默了。
那沉默里,有震惊,有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化为了一句斩钉截铁的承诺。
“我知道了。上级需要证据,演习计划无法轻易更改。但是,”陆擎苍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已经向指挥部提交申请,请求你作为特聘医疗顾问,随第一批前出侦查的突击小队行动。他们不给你时间,我去给你抢时间。你要证据,我就带你去把它从地底下挖出来!”
窗外,黑云压城,电蛇在云层深处隐隐闪动,却迟迟没有落下。
仿佛整座巍峨的关山,都在死死屏住呼吸,等待着拂晓时分,那第一声即将撕裂天地的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