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药谷里弥漫着草药与泥土混合的清冽气息。
林晚星没有片刻停歇,径直走入谷中最隐蔽的石室。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一台与外部物理隔绝的军用加密终端。
她熟练地启动设备,幽绿色的字符在屏幕上跳动,随着她的十指翻飞,那段足以掀起惊天巨浪的录音被分割、加密,如同一道无形的电波,瞬间刺破夜空,汇入军区内部最顶级的专线信道。
发送成功的提示亮起后不到三十秒,一条简短的回复便弹了出来。
发信人:陆擎苍。
内容只有一句:“沈砚舟已被监控,但他在总部仍有庇护者,不可轻动。”
冰冷的字符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
林晚星的指尖在微凉的桌面上轻轻敲击,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石室里回荡。
不可轻动,意味着直接的证据也无法立刻将他绳之以法。
他的根,比想象中扎得更深。
庇护者……会是谁?
她缓缓闭上眼,脑海中飞速推演着各种可能。
既然常规手段无法一击致命,那就必须设下一个让他无法挣脱、甚至会主动寻求庇护者帮忙,从而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陷阱。
片刻后,她猛然睁开双眼,寒潭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锋锐的决断。
她起身走出石室,对着守在门口的赵铁柱与匆匆赶来的李桂芳沉声道:“召集所有信得过的人,我们要造一批‘假药’。”
“什么?!”赵铁柱虎躯一震,满脸的不可置信,“晚星,你这是……”李桂芳也面露惊愕,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该如何劝说。
药谷的根基就是药,造假药,这无异于自掘坟墓!
林晚星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从怀中取出一册泛黄的残卷,正是那本《雪域百草录》。
她将残卷摊在石桌上,指着其中一页关于植物胶质的记载,声音冷静而有力:“看清楚,我们造的不是害人的假药,而是让他们自己心甘情愿跳进坑里的‘饵药’。”
众人凑上前,只见她的手指点在一味名为“雪绒胶”的植物上。
她的计划很简单:用这种无毒无害、却能完美模拟“晚星一号”膏体外观与气味的植物胶,混合一种只有在特定波段光源下才会显形的微量荧光标记物,制造出一批外观完美的赝品。
“他们既然想在药上做文章,我们就给他们这个机会。这批‘饵药’,要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觉得能抓住我们的‘把柄’!”
三天后,药谷中一批崭新的陶罐被秘密运出。
罐身上贴着醒目的标签——“应急抗菌浓缩膏”,正是“晚星一号”对外供应的正式名称。
这批货没有走军区特供渠道,而是经由最近在黑市上异常活跃的周老拐之手,“无意间”泄露了出去,声称是药谷“计划外”的盈余产品,可以高价私下交易。
消息如同投入浑水中的石子,立刻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与此同时,林晚星在药谷内部的账册上,也悄然留下了一个精心设计的破绽。
在一笔正常的药材采购记录旁,她用暗语添上了一行备注:采购特殊配伍添加剂一批,用于增强浓缩膏效力,代号“Lx9”,数量与那批“饵药”恰好吻合。
这行字,是写给特定的人看的。
一切布置妥当,剩下的便是等待。
第五天,黄昏。
药谷外围的密林中,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贴近了最外围的哨岗。
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匕首已然抵在哨兵的咽喉。
那身影压低了声音,嘶哑地只问一句:“你们给‘北山会’供的Lx9是不是神经毒素前体?”
警报骤起!
赵铁柱带着一队人瞬间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林中的蒙面人。
“不许动!”赵铁柱暴喝道。
然而,林晚星却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她抬手示意众人放下武器。
“都退下。”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她一步步走到蒙面人面前,无视那柄足以致命的匕首,只是平静地直视着对方那双隐藏在面罩后、充满了仇恨与挣扎的眼睛。
“我不知道什么是‘北山会’,也不知道Lx9是什么神经毒素。”林晚星缓缓开口,字字清晰,“但我知道,如果你真是林秀娥的女儿,就该记得她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别让药变成毒’。”
此言一出,蒙面人浑身剧烈一震!
那双眼睛里瞬间涌上惊涛骇浪,握着匕首的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是她母亲临终时,在她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才知道的秘密!
“当啷”一声,匕首无力地掉落在满是落叶的地上。
蒙面人,阿兰,缓缓扯下了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苍白而倔强的脸。
密室之内,再无旁人。
阿兰的叙述断断续续,却拼凑出一个残酷的真相。
她的母亲林秀娥,曾是军区后勤部的一名高级药检员。
多年前,她在一次例行抽检中,发现一批即将配发边境哨所的广谱抗生素里,被违规掺入了微量的致幻成分。
她立刻上报,得到的回应却是让她“顾全大局”。
林秀娥没有妥协,她试图将证据带出,却在当晚“意外”车祸身亡。
“是沈砚舟……是他亲自找我母亲谈的话。”阿兰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痛苦,“他说,那只是为了‘稳定戍边战士的民心’,是一种必要的手段。”
为了调查母亲死亡的真相,阿兰加入了那个由沈砚舟暗中扶持的“北山会”,一步步成为核心成员。
直到最近,她才察觉到“北山会”的真正目的——他们不仅仅是沈砚舟的敛财工具,更是他铲除异己的黑手套。
而林晚星和她的“晚星一号”,显然成了沈砚舟的眼中钉。
“这次联合演习,他们策划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局。”阿兰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他们会收买你运输线上的人,用真正的神经毒素前体替换掉你的药膏。等到演习出现伤员,他们会让人‘亲眼看见’你的药导致伤员神经中毒,然后……全网通报,让你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林晚星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Lx9这个代号,真的是对方抛出的诱饵,为的就是让她这个“内鬼”来求证。
好一招将计就计。
她看着阿兰,心中已有了新的计划。
她立刻让赵铁柱修改了第二批“饵药”的运输路线,同时,对药品本身也做了升级。
她在每一个陶罐里都嵌入了双层包装——外层依旧是无害的植物胶膏体,而内层掏空,藏入了一个微型温感记录仪。
她将一个样品交给团队里最擅长电子设备的小伍,严肃地叮嘱:“这个记录仪对温度和气压变化极其敏感。一旦运输途中被移出冷藏箱,或者陶罐被人为拆封,立刻触发加密定位报警,把信号直接发给我和陆擎苍!”
夜,越来越深。
就在林晚星以为对方会在线路上下手时,陆擎苍的加密消息再次传来:军区总医院的药库主任张远,突然以家人病重为由申请了紧急调休。
而这个张远,正是沈砚舟一手提拔起来的早年部下。
深夜,药谷内一片寂静,林晚星设置的警报始终没有响起。
然而,小伍的监测终端上,却突然截获到一段极短的加密通话。
经过紧急破译,内容只有一句话:“货已入库,标签换成‘军供特批’。”
与此同时,小伍脸色煞白地指向屏幕上的地图。
那批藏着记录仪的“饵药”,代表它们的定位红点,没有在运输路线上发生任何偏离,却……赫然出现在了军区总医院的药品总库里!
那里,是全军区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之一。
林晚星盯着那个纹丝不动的红点,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她猛然醒悟,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的能力。
他们根本不需要在路上冒险掉包,他们可以直接动用权力,让一批“假药”畅通无阻地进入最核心的仓库,再由内部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上“合格”的标签。
他们不需要造假,因为他们本身就有权把任何东西盖上“合格”的红章。
窗外,乌云密布,第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
一场狂风暴雨即将降临。
林晚星拿起桌上的加密电话,直接拨给了陆擎苍。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看着窗外电光映照下扭曲的树影,一字一句地说道:
“陆擎苍,我们之前的思路可能都错了。他们不怕我们揭穿,因为他们就是规则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