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的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轻轻敲击,脑海中那根看不见的线,终于和现实交汇。
长寿村,山姜,黄精,延年益寿……这些零散的词语在她脑中迅速排列组合,最终汇成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了她眼前所有的迷雾!
这不单单是长寿的秘诀,这分明是为战士们量身定做的天然强化剂!
她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黄精的主要成分是黄精多糖,能够显着增强机体免疫力,抗疲劳,提高缺氧耐受力。
如果能将这些有效成分提纯,哪怕只是粗提,将其加入到单调的战备压缩食品中,对于长期在艰苦环境中作战的士兵而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更强的耐力,更快的体力恢复,更不容易生病!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一点点体能的优势,都可能成为生与死的决定性分水岭!
这个念头一旦燃起,便如燎原之火,再也无法遏制。
林晚星猛地合上巡诊记录,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必须找到它,立刻,马上!
她迅速找到炊事班的老周厨,那个几乎走遍了这片大山的老兵。
当林晚星描述了那“根茎肥厚,状如生姜,节环密,味甘”的植物时,老周一拍大腿:“那不就是山里人叫的‘山姜’吗?我认得!小时候闹灾荒,山里娃都是靠挖那个填肚子才活下来的!”
有了向导,事不宜迟。
林晚星立即打报告申请进山考察,理由是采集有药用价值的植物样本。
在陆擎苍默许的目光下,她带着老周和另一名脚力好的警卫员,背着行囊和工具,一头扎进了茫茫林海。
山路崎岖,野兽嘶吼,两天两夜的艰苦跋涉几乎耗尽了所有人的体力。
就在他们快要放弃的时候,老周指着一处悬崖的背阴面,激动地喊道:“看!那里!”
只见陡峭的岩壁缝隙间,一片片翠绿的叶子迎风招展,正是他们苦苦寻觅的野生黄精群落!
那地方人迹罕至,环境湿润阴凉,正是黄精最爱的生长环境。
三人精神大振,仿佛瞬间忘却了疲惫。
他们攀上悬崖,用军工铲小心翼翼地挖掘,生怕损伤了这些宝贵的根茎。
整整一个下午,他们连夜奋战,直到月上中天,才挖了满满两大包,足有三十多斤。
为了防止水分流失和损伤,他们甚至脱下身上的棉被,将这些“土疙瘩”一层层仔细包裹起来,如同对待最珍贵的珍宝。
当林晚星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扛着两个鼓鼓囊囊的“棉被包”回到营地时,恰好撞上了吃完饭正在溜达的马建国。
马建国斜睨着他们满身的泥土和那两个奇怪的包裹,嘴角撇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哟,林医生这是……进山搞农业开发去了?怎么,看我们伙食不好,打算自己种菜啊?还是说,挖了这么多‘土疙杷’,准备酿酒给兄弟们改善生活?”
他阴阳怪气的语调引来周围几个士兵的窃笑。
老周气得脸都红了,正要上前理论,却被林晚星拦住了。
她只是淡淡地瞥了马建国一眼,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她什么也没说,径直扛着包裹走向营地深处。
这种无声的蔑视,远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有力,让马建国的笑僵在了脸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林晚星没有时间浪费在口舌之争上。
她借用了兽医室一间久已闲置的库房,里面堆满了杂物,蛛网遍布。
她二话不说,拿起扫帚和抹布,亲自将一个角落清理得干干净净,准备将这里改造成一个最原始、最简陋的临时实验室。
她的行动,被一双深邃的眼睛尽收眼底。
第二天,当林晚星再次来到库房时,惊讶地发现,角落里已经整齐地摆放着一套玻璃烧杯、试管、酒精灯和简易的蒸馏装置。
警卫班的两个小战士正在旁边擦拭,见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林医生,陆队让我们把这些送过来。都是……都是从那台报废的医疗车上拆下来的,您看还能用不?”
林晚星的心头一暖。
这些器皿虽然陈旧,但清洗干净后,依然闪烁着科学的光辉。
紧接着,负责维修设备的技术兵张海也偷偷摸摸地溜了进来,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沉重的木盒子。
“林医生,听说您在搞研究,”张海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兴奋,“我从仓库里翻出来一台退役的显微镜,苏联货,老古董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您试试!”
他打开盒子,一台布满灰尘的显微镜静静地躺在里面。
林晚星小心翼翼地取出,用自己的手帕反复擦拭着镜头。
当她将一片黄精的切片放到载玻片上,凑到目镜前时,一个清晰的细胞微观世界豁然呈现在眼前。
能用!
一切都准备就绪。
萃取,分离,提纯——这条路,她前世走过无数遍,但这一次,她要用最简陋的设备,挑战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一次回流萃取,失败了。
由于温度控制不当,溶液一片浑浊,还没等静置,第二天就散发出一股酸败的霉味。
她毫不气馁,倒掉废液,重新开始。
她反复调整酒精灯的火焰大小和距离,用体温计一次次测量着溶液的温度,精确计算着酸碱度。
在没有离心机的情况下,她借鉴了记忆中现代医学提纯抗生素的流程,将传统中医的纱布过滤法发挥到了极致——用七层细纱布交叠过滤,再将滤液置于地窖的低温环境中,利用重力进行漫长而耐心的静置分离。
时间一天天过去,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库房里的药材味越来越浓,林晚星的黑眼圈也越来越重。
直到第七天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亮库房时,守了一夜的林晚星猛地睁开了眼。
她死死地盯着那支静置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的试管。
在浑浊的悬浮液之下,试管的底部,一层薄薄的、淡黄色的结晶粉末,正安静地闪烁着微光。
成功了!
林晚星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上层废液倒掉,只留下那珍贵的0.3克不到的粉末。
这只是最粗糙的提取物,杂质还很多,但它证明了,她的方向是正确的!
就在她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时,门口传来了柳文娟的声音。
“晚星,我……我给你找了点东西。”柳文娟有些气喘,将一叠厚厚的复印件塞到她手里,“上次听你说需要一些营养剂的资料,我托我爸的老战友问了问,从军区资料室里找到一本……是俄文的,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
林晚星接过那叠已经泛黄的纸张,一股陈旧的油墨味扑面而来。
封面上的一行西里尔字母她一个也不认识,但当她翻开内页,看到那些熟悉的化学分子式、反应方程式和工艺流程图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一份上个世纪,苏联军方关于野战单兵营养补充剂的研究资料!
虽然她不懂俄语,但化学是全世界通用的语言。
她凭借着那些符号和图表,惊喜地发现,苏联专家当年探索的一条技术路径,竟然和她现在摸索的“多层过滤+低温静置”法异曲同工,其核心原理,已经非常接近现代化学中的“初级柱层析法”!
这份资料,就像是迷航中的灯塔,瞬间为她照亮了后续所有精细提纯的道路!
当晚,林晚星彻夜未眠。
她借来一本俄汉词典,一个词一个词地翻译、对照,将自己的实验数据与资料上的理论相结合,思路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夜深人静,她拿出自己的工作笔记本,在崭新的一页上,用无比郑重的笔触写下:
“今日,得黄精素粗提物0.3克。愿它不止疗饥,更能救命。”
写完,她轻轻合上本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库房门口。
门被推开,陆擎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上还提着一个绿色的军用金属箱。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径直走进来,将箱子放在角落一个空置的电源插座旁。
“刚从后勤仓库调来的军用保温箱,可以制冷。”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我已经让张海接了专线,这里以后不会断电。”
林晚星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似乎总是这样,从不多问,却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予最精准、最有力的支持。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眼中仿佛有万千星辰在流转、在倾泻,亮得惊人。
这一程看似孤独的勇闯,原来,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在走。
陆擎苍放下箱子,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上那支盛放着淡黄色粉末的试管。
他的眼神深邃如海,在那微弱的光芒下,似乎看到了某种超越物质本身的力量。
林晚星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支试管。
0.3克,微不足道,却又重如千钧。
它是一粒希望的种子,但种子的价值,绝不在于被珍藏。
她的心中涌起一个无比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
这淡黄色的粉末,究竟是能救命的良药,还是仅仅是一场纸上谈兵的幻梦?
理论终究是理论,它的真正价值,将由人来验证,也必须由人来承担其所有未知的后果。
而这一步,一旦走错,代价便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