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霭如同一层薄纱,笼罩着劫后余生的关山。
刺鼻的硝烟味与潮湿的泥土气息混合在一起,凝固在冰冷的空气里,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与悲壮。
临时搭建的救护所内,林晚星已经连续工作了超过十个小时,双眼布满血丝。
但她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
她面前的行军桌上,摊着那张从敌特身上缴获的、浸透了血污的纸条。
那行潦草的字迹,如同鬼魅的爪痕,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第二阶段启动坐标:北纬41°,东经118°。”
这串数字,在别人看来或许只是一串无意义的编码,但在林晚星眼中,却是一把即将刺向心脏的毒刃。
她没有动用电脑,这个时代也没有那样的条件。
她向指挥部申请,调来了整套军区最高机密的坐标地形图。
她的手指,白皙而修长,此刻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它们在巨大的地图上飞快地移动,像最精准的手术刀,寻找着那个致命的病灶。
终于,她的食指重重地落在一个点上,指尖的寒意仿佛瞬间传遍了全身。
京郊,燕山山脉腹地,一个地图上仅仅标注为“718信箱”的绝密区域。
那里,是新一代边防预警系统的核心调试中心,是整个国家边防线的大脑!
一个更让她毛骨悚然的细节浮现在脑海——她在整理前线伤员转运计划时,曾看到一份通报:三天后,将有一批在西南“演习”中受伤的功勋士兵,乘坐专列秘密转运至京郊总院进行康复治疗,而列车,会经停距离那个坐标最近的一个补给站点!
医疗通道……他们要利用最不可能被怀疑的医疗通道进行渗透!
林晚星的呼吸猛地一滞。
炸掉设备?
不,那太低级了。
沈砚舟那种疯子,他的布局绝不会如此简单。
他们不是要炸设备……是要换脑子!
她猛地抓起笔,几乎是戳破了纸背,飞快地起草了一份紧急建议报告。
标题触目惊心——《关于严防敌特利用医疗通道进行战略渗透的紧急建议》。
报告中,她不仅详细列举了历史上数次利用假伤员、伪装医护人员进行渗透破坏的战例,更在结尾用血红的墨水重重标注了一行字:“他们的目标,极可能是控制或替换核心技术人员,从内部瓦解我们的预警系统。这不是物理破坏,这是‘大脑移植’!”
报告以最高加密等级,火速送往陆擎苍的案头。
远在百里之外的临时指挥部,陆擎苍看着那份字字泣血的报告,面沉如水。
他没有召集任何公开会议,只是平静地发布了几道看似毫不相关的命令。
“命令:原定伤员转运专列,因前方线路抢修,临时变更行驶路线,绕行北线。”
“命令:即刻起,启动‘烽火台’备用计划。由驻京郊预备役一师抽调退役老兵,组成一支‘模拟伤员车队’,携带同等数量的医疗物资,沿原定路线继续前进,作为诱饵。”
命令下达完毕,他拿起那部红色的军用专线电话,拨通了林晚星所在的救护所。
电话接通,他没有一句废话,声音低沉而有力:“你猜,为了确保不被发现,他们会派什么样的人来扮演‘重伤员’?”
林晚星瞬间便领会了他的意思,冰冷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绝对的自信:“一个脉搏都不会错的人。一个懂得如何完美模拟休克体征,甚至能控制自己心率的……顶级特工。”
“需要你的人。”陆擎苍言简意赅。
“我的人,已经准备好了。”林晚星挂断电话,目光转向身边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小柳,“带上你的小组,跟模拟车队走。记住,这次不是救人,是甄别。”
她拿起笔,在另一张纸上迅速写下三条筛选标准,字迹冷静而锋利:
“第一,检查瞳孔。无论伪装得多好,在突发强光或巨大声响刺激下,正常人的瞳孔会瞬间收缩,而受过特殊训练的特工,其应激性反应会有零点几秒的迟滞。”
“第二,检查指甲。长期接触某些化学合成物或微量毒物的人,指甲根部在特定波长的紫外线灯下,会呈现出肉眼不可见的淡紫色荧光残留。我给你的赤苓粉试纸,就是干这个用的。”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条,”林晚星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幽深,“检查他的右手食指。频繁操控精密引爆装置或发报机,会让食指的末梢神经产生一种极细微的、非自主性的颤抖。这种‘微颤症’,在他们自以为最放松的时候,最容易暴露。”
小柳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那张纸条视若珍宝地折好,贴身收起。
当天午后,伪装的模拟伤员车队行至一处山间隘口,预料之中的“伏击”发生了。
枪声大作,硝烟弥漫。
三名扮演“护卫”的老兵应声“中弹”,浑身血浆地倒在车厢里。
随队的医护人员立刻按照林晚星制定的新规冲了上去,执行快速体检甄别程序。
小柳负责检查其中一名“胸部中弹”的伤员。
她跪在颠簸的车厢里,手指搭上对方的颈动脉。
脉搏沉稳有力,每分钟七十二次,不多不少。
呼吸节律均匀得像一台精密的钟表。
太完美了,完美得不正常!
一个胸部遭受重创、失血过多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心动过速和呼吸紊乱的代偿反应?
小柳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不动声色。
她借着为伤员擦拭脸上“血污”的动作,悄悄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小小的赤苓粉试纸,看似不经意地在他耳后的皮肤上轻轻一擦。
她将试纸收回袖中,用手电筒的余光一扫——试纸上,赫然泛起了一层诡异的淡紫色荧光!
就是他!
几乎在同一时间,车队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另一名医护人员在检查“腿部中弹”的伤员时,突然被对方用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刺伤。
车厢内瞬间大乱!
那名被小柳锁定的“胸伤员”眼中凶光一闪,正要暴起发难,车门却“哗啦”一声被猛地拉开。
林晚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身后,是几名荷枪实弹的特战队员。
她的目光冷得像冰,直接略过那人,落在他紧绷的右手食指上。
在车厢摇晃的间隙,那根手指,果然在以一种极高频率,无意识地微微颤动。
“别动。”林晚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她一步步走近,没有理会那人伪装出的痛苦呻吟,而是直接伸手,扒开了他的衣领。
在锁骨下方,她指尖的触感传来一阵坚硬的凸起。
她用力一按,那人脸色剧变!
“真正的重伤员,在别人触碰伤口时,会疼得咬碎牙关,汗如雨下。”林晚星俯下身,眼神充满了轻蔑与嘲弄,“而你,从头到尾,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演得不错,可惜,你演的是机器,不是人。”
话音未落,她猛地撕开那人的伪装,一个扁平的、紧贴皮肤的微型遥控器外壳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审讯室里,被捕的特工如同一个哑巴,无论陆擎苍用何种手段,都撬不开他的嘴。
林晚星却没有参与审讯。
她像一个冷静的猎人,细致地检查着从俘虏身上搜出的每一件物品。
终于,在其背包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她发现了一张被折叠成火柴头大小的病历卡。
签名来自某野战医院的一位外科主任,诊断是“战后应激综合征”,一切都天衣无缝。
但林晚星只看了一眼,便指着上面的墨迹说道:“这张病历是伪造的。战场环境下紧急书写的字迹,墨水会因为纸张的颠簸和潮湿,产生不均匀的毛边扩散。而这张卡上的字,墨迹边缘光滑锐利,说明它是在平稳的室内桌面上,用钢笔写成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病历卡背面用铅笔写下的一组模糊数字编码上。
“阿兰,”她立刻联系了军区的破译专家,“帮我解开这个。”
半小时后,结果传来。
那组数字编码,是一种罕见的棋盘密码变体,解开后的信息简单而致命:“接头时间:寅初一刻。地点:废弃信号塔,b3基座。”
“收网。”陆擎苍吐出两个字。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夜色中悄然张开。
凌晨,寅时,月黑风高。
两名鬼祟的黑衣人如幽灵般潜入废弃的信号塔区域。
他们刚刚接触到b3基座下一块松动的地砖,还没来得及取出里面的东西,四面八方的探照灯便瞬间亮起,将他们笼罩在白昼之中。
冰冷的枪口,从每一个阴影里对准了他们。
两人束手就擒。
在其中一人的鞋垫夹层里,搜查人员找到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U盘。
当U盘里的加密文件被破译出来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份名为“phase two:清脑行动”的详细计划书,呈现在众人眼前。
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替换几个技术员,而是计划在伤员专列停靠补给站时,通过混入的特工,将一种代号“忘川”的强效神经毒素,注入基地的中央空调和供水系统。
这种毒素不会致死,但会选择性地破坏人脑的海马体,在短期内造成指挥人员的记忆混乱和判断力严重下降,从而在最关键的时刻,制造致命的误判,引发大规模的边境冲突!
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计划书的末尾,附上了一份已被成功收买或胁迫的军方内部人员名单。
一共三人,全都是医疗系统的高级军医。
林晚星看着第三个名字,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那曾是她在医学院时,最敬重的导师。
她彻夜未眠,将U盘里的所有数据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十遍,不放过任何一个被删除的日志和碎片文件。
终于,在一段被覆盖了三次的删除日志扇区里,她用技术手段,捕捉到了一句不完整的残言:“……砚舟说,只要火种不灭,十年后……自有人点燃……”
沈砚舟!火种!
林晚星猛然想起老哨兵马强临终前,那本被他用体温捂热的密码本!
她发疯似的冲回物证室,重新翻开那本写满了牺牲战友名字的“墓碑”。
在名单的最后,有用摩尔斯电码标注的七个未解的神秘代号。
之前的行动已经破译了六个,只剩下最后一个,代号——“守灯人”。
她将“清脑行动”计划中几个关键人物的背景资料、行动轨迹,与“守灯人”这个代号结合,用一种全新的交叉矩阵算法进行比对。
一夜的疯狂运算后,当最后一个字符被破译出来时,窗外已晨光微露。
林晚星看着纸上那个令人不敢置信的身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抓起电话,拨通了陆擎苍的专线,声音因为彻夜未眠而沙哑,却低沉而坚定,像一块烧红了的铁,正被浸入冰水。
“擎苍,我知道‘守灯人’是谁了……是现任边防副司令。”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林晚星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次,我们得进庙堂里抓鬼了。”
远处的山峦在晨曦中静默无言,仿佛正在聆听,那一声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命运齿轮开始咬合的轻响。
一场更大、更凶险的博弈,即将在权力的核心,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