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峡,喧嚣如沸。
近千道身影如同决堤的潮水,争先恐后地涌入那第一道湛蓝星辉流转的“问心路”光幕。光幕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石子,瞬间荡漾起无数涟漪,将一个个身影吞没。入口处人影迅速变得稀疏,只留下后方一些犹豫观望或气息深沉者。
石门前,苏正阳与柳茹肃立。两人身前,悬浮着一面由星文殿古阵投影衍化出的巨大水镜。镜面之中,并非清晰的影像,而是无数道扭曲变幻的光影与色彩,如同破碎的万花筒,映照出每一个踏入问心路考核者的心象投影。
“心魔幻境已启。”柳茹声音柔和,指尖点在镜面边缘,引动水木幻力,“贪嗔痴慢疑…诸般妄念,皆现其形。能持本心,破妄而出者…方为可造之材。”
镜中光影剧烈变幻。
有人陷入无边富贵温柔乡,沉溺其中,痴笑流涎,身影在镜中迅速黯淡、消散——淘汰!
有人置身血海深仇,被幻化的仇敌追杀,恐惧崩溃,哭嚎逃窜,最终被幻境吞噬——淘汰!
有人立于万丈悬崖,罡风如刀,幻象迭生,恐高者肝胆俱裂,瘫软在地,被无形之力送出光幕——淘汰!
也有人,衣衫褴褛的少年,面对金山银海的诱惑,眼神迷茫片刻后,猛地摇头,弯腰捡起地上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剑,继续向前!有背负血仇的中年散修,在幻境仇敌的狞笑中,目眦欲裂,却死死咬住嘴唇,任凭幻象刀剑加身,眼中只有前方一点微光,蹒跚前行!更有甚者,一个浑身浴血、断了一臂的汉子,在尸山血海的幻境中,拖着残躯,将一面绣着“玄天”二字的破旗,狠狠插在尸山之巅!
“此子心性坚韧,向道之诚可嘉!”苏正阳指向那捡起断剑的少年。
“此人血仇刻骨,却能强压心魔,意志如铁!”柳茹看着那断臂插旗的汉子。
“记录!重点观察!”石虎立刻在手中的玉简上刻下几道神念标记。
时间流逝。湛蓝光幕如同最冷酷的筛子,不断有人身影黯淡,被淘汰出局,瘫软在光幕外,失魂落魄。亦有更多人,带着或苍白、或疲惫、但眼神却更加坚定的神色,踉跄着从光幕另一侧走出,踏入第二关“砺骨阶”的土黄色光域!
砺骨阶前,重力如山!
踏入土黄色光幕的瞬间,所有人身体猛地一沉!仿佛有万钧巨石压顶!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空气粘稠如铅,每一次呼吸都耗费巨大力气!
“喝啊——!”
有人怒吼着,鼓荡微弱的灵力,艰难迈步!
有人闷哼一声,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却又死死撑住!
更有根基薄弱者,只踏出几步,便口喷鲜血,被恐怖的重压碾得趴伏在地,被光幕柔和地弹出!
“压力梯度已调至炼气三层极限。”苏正阳沉声道,双手结印,引动着星枢碎片(锚点)的空间稳固之力,化为实质的重压,“根骨是基石,意志是燃料!根骨不足者,寸步难行!意志不坚者,半途而废!”
水镜中,景象变得直观而残酷。每个人的步伐都沉重无比,汗如雨下,青筋暴起。有人步履蹒跚却一步一个脚印,有人试图投机取巧绕行,却瞬间被更强的压力掀翻。石虎、阿月等弟子紧张地记录着坚持者的位置、步伐、承受时间。
两个时辰后。
当最后一道身影艰难地踏出土黄色光幕,瘫倒在第三关入口前时,原本近千人的庞大队伍,已锐减至不足三百人!个个面色苍白,汗透重衣,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眼神却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力量的渴望。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第三关入口,那片深邃的星空漩涡之前,气氛凝重得几乎窒息。仅存的考核者望着那旋转的星辉,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浩瀚与威严,心脏不自觉地狂跳。点星台!由圣女亲自坐镇,检验灵根天赋与心性共鸣的最终关卡!一步天堂,一步…便是无缘仙路!
嗡——!
星空漩涡缓缓旋转,中心那点璀璨星辉骤然亮起!一道凝练的湛蓝星光通道,从漩涡深处延伸而出,直达峡谷深处一座悬浮于虚空、由纯粹星光构成的圆形平台——点星台!
苏清雪怀抱破劫戟投影的身影,静静盘坐于点星台正中央。月白星辉轻甲流淌着温润光华,映衬着她清丽圣洁的容颜。她双眸微闭,长长的睫毛在星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怀中的戟影散发着斩断虚妄的凛然气息,与下方碑林星文殿核心的星核源晶碎片遥相呼应,引动着浩瀚的星辰之力,笼罩整个点星台。
无需言语,一股无形的、源自血脉与神器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下方所有考核者都感到灵魂的悸动与敬畏。
“点星台,启!”柳茹的声音通过阵法传遍峡谷,“依次登台!立于星辉之中!静心感应!圣女自有评判!”
第一个踏上星光通道的,是一个身材瘦高、眼神锐利的青年散修。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激动,踏上点星台,站定于苏清雪前方十丈处的星辉光柱内。
嗡…
星辉光柱微微波动。苏清雪并未睁眼,但怀中的破劫戟投影却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一道微弱的、带着风刃气息的青色光芒在青年周身亮起,闪烁了数下,随即黯淡下去。
“风灵根…驳杂…心性浮躁…共鸣度…低劣。”苏清雪清冷的声音如同星辰低语,清晰地响起,“淘汰。”
青年脸色瞬间惨白,张了张嘴,却在那凛然的戟魄意志下不敢反驳,失魂落魄地被星光送出平台。
第二个,一个面容憨厚的农家少年。星辉笼罩,他周身并无明显光芒亮起,但点星台地面流淌的星纹却在他脚下微微亮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土黄色光晕。
“无显性灵根…但…大地亲和?心性纯朴坚韧…”苏清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共鸣度…尚可。暂留,待定。”一道柔和的星光将他引导至平台边缘一角。
少年茫然又惊喜地挠挠头。
考核继续。
“火灵根…精纯!心性暴烈…易入歧途…淘汰!”
“水木双灵根…均衡…心性怯懦…难当大任…淘汰!”
“金灵根…锋锐…杀意过重…心术不正…淘汰!”苏清雪的声音平静而冷酷,如同最精准的裁决之刃。破劫戟的意志与星灵王血的感知完美融合,不仅探查灵根天赋,更能隐隐触及考核者灵魂深处的底色。任何一点心性上的瑕疵、执念的偏激,在星辉与戟魄的照耀下,都无所遁形!
被淘汰者如遭重锤,失魂落魄。暂留待定者忐忑不安。真正通过者,寥寥无几。
“下一个!”石虎高声喊道。
一个身影排众而出。他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与污迹,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得如同寒夜星辰,清澈、专注、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韧。
正是之前问心路上捡起断剑的少年!
他踏上点星台,站入星辉光柱。星辉洒落,少年下意识地闭上眼,努力放空心神。然而,他周身并未亮起任何属性的灵光。
就在石虎微微皱眉,以为又是一个无灵根者时——
嗡!
少年脚下,点星台的地面星纹并未亮起。但他怀中,那柄被他视若珍宝、锈迹斑斑的断剑,却毫无征兆地…发出了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颤!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金属锋锐与星辰寂灭气息的灰色光芒,在断剑的锈迹缝隙中…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
高悬于后土殿顶端的破劫戟本体投影,竟也…极其轻微地…共鸣了一下!
苏清雪怀中的戟影投影,更是猛地一颤!一道凝练的、带着破灭气息的暗金锋芒意志,如同受到了吸引,瞬间扫过少年和他怀中的断剑!
苏清雪紧闭的星眸骤然睁开!湛蓝的瞳孔深处,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她死死盯住那少年和他怀中那柄毫不起眼的断剑!
“这是…”她怀中的破劫戟投影传递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碎片——剑冢…寂灭…同源…?!
“你…叫什么名字?”苏清雪的声音不再清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与探寻。
少年被那蕴含着戟魄意志的目光看得浑身一颤,却强忍着没有退缩,恭敬地躬身回答:“回…回圣女…弟子…叶尘。”
“叶尘…”苏清雪低声重复,星眸如电,再次扫过他怀中那柄断剑,“此剑…从何而来?”
“是…是弟子在逃难路上,从一个被魔物摧毁的村子废墟里…捡到的。”叶尘如实回答,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
苏清雪沉默片刻,星灵王血的感知与破劫戟的意志反复确认着那丝微弱的、却本质极高的寂灭锋芒气息。良久,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叶尘…灵根…未显…但…”
“身负…剑骨!”
“心性…坚韧!”
“与宗门…有缘!”
“共鸣度…上佳!”
“入…内门…待定!”
内门待定?!!
下方瞬间一片哗然!之前通过者也不过是外门弟子!这看似普通的少年,竟直接被圣女点入内门待定?!
叶尘自己也懵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苏清雪不再解释,怀抱戟影,重新闭上星眸:“下一个!”
考核继续,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在那名叫叶尘的少年和他怀中那柄锈迹斑斑的断剑上扫过。内门待定…剑骨…宗门有缘…这少年…究竟有何特殊?
韩七抱着凶煞断魂刀,靠在石柱阴影里,微眯的眼睛扫过叶尘和他手中的断剑,又掠过人群中几个看似普通、眼神却异常沉静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血腥味的弧度。
“鱼儿…开始咬钩了…”他低声自语,凶煞刀魄在识海中发出嗜血的嗡鸣。血煞楼的气息…还有几股…其他的…老鼠味儿…都混在这人堆里了。
点星台上,星辉流转,圣女裁决。点星台下,暗流涌动,危机潜伏。玄天宗的开山盛典,注定不会平静。璞玉与顽石,忠良与奸佞,都在这星辰的光辉下,逐渐显露出各自的…锋芒。